第五部分:线下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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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有一个最大的共识,就是"数字化"。
所有的数字化平台,今年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上涨。那真是我们熟悉的那句歌词:你问我将要去何方?他们都指着数字化的方向。
今年,无数人跟我说,罗胖,还是你们好,得到APP的业务在线上,不受影响啊。我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一笑,外表十分淡定,内心慌得一塌糊涂。
你们无法理解一个“年近半百的过气网红“的感受啊。线上世界的残酷,只有我们线上世界的人懂。
我们动不动就说,所有行业都值得用新平台重做一遍。但是重做一遍的方式呢?好像也没什么新鲜,就是在新平台上开个号,然后攒粉丝,然后等待遥遥无期的变现。然后等待下一个新平台再开个号,再攒粉丝。
可怜我老汉一把年纪,真的追不动了。线上的问题,其实我们也都懂。来得快,去得也快,价值成长很快,但是沉淀和固化很难。
更重要的是,一代平台,除了头部玩家,大多数人都在吃瓜。
好吧,新时代那么多平台来来去去,老汉我跑不动了。望着远去的马拉松队伍,我找了个花坛坐下来,突然听到了这么一句话,来自英国摇滚巨星大卫·鲍伊:“音乐这东西将变得像自来水或电一样方便可用……你们得做好要办很多巡演的准备。”
对呀,音乐这个产业,这么多年,被数字化按在地上摩擦。就在过去几十年,他们为版权,打了多少次官司,那些明星骂了多少次街。
最后呢?就是鲍伊说的呀,线上的音乐真的像自来水和电一样,既方便,又便宜。那什么在为音乐人挣钱呢?换句话说,什么是真正为音乐产业创造价值的环节呢?反而变成了线下。
过去40年间,演唱会的平均票价上涨了400%以上。今天的那些全球摇滚巨星80%以上的收入来自于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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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对我启发挺大的。所以今年我们做了一点反方向的尝试,我们往线下跑,搞了一个《启发俱乐部》。
就在北京SKP商场门口的得到学习中心。每周三晚上8点,我在这儿讲一场,线下卖票,线上直播。这个现场很小,不到100个观众,这规模是怎么也扩大不了的。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这么干呢?刚开始,我只有一个朴素的直觉,我在这儿一直讲,讲十年,也不止是周三我一个人讲,我的目标是每天晚上都有老师在这讲,把它给填满。那十几、二十年后,它应该就是一个不错的景观。
你想,北京SKP,什么所在?今年可成了全世界销售收入最大的商场。我们这帮人要在这个全人类消费文化制高点的门口,偏偏搞出这么一个课堂。一直在这儿讲,咱就成了个学习钉子户,我想想也挺兴奋的。
我就喜欢看你,明明想要买包包,却不得不和我一起终身学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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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又来了,虽然我们刚才说,二十年后它有可能成为一个景观,但为什么?除了我们自己的努力之外,是哪些因素,有可能把它造就为一个景观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我。直到有一天,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当天,我听说有一对观众是一起来的,那是一对父子,而且那天是孩子的生日。孩子是个初中生的样子。
我很开心,就问那个爸爸,您是我们得到APP的重度用户吧?
结果爸爸回答,其实不是。APP刚装上。然后我就问那孩子,那你是我们的重度用户吧?
孩子说,我是跟我爸来的,我也不是。
那个爸爸说,我就是想让孩子看看,一个人好好读书,而且能把读书当成自己的工作,是个什么样子。那个孩子说,我爸爸特别希望我来,而且我生日这天,我也想和我爸一起聊聊。
当天,我迎来了两位消费者。1760块钱的GDP,真实地被创造出来了。但他们消费的,并不是我,甚至都不是我当天讲的内容。
我提供的只是一个工具。他们用这个工具来定义、巩固和强化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在孩子生日这一天。
当天这个场景让我看到了一些真相。SKP门口的得到学习中心,和里面的《启发俱乐部》,提供的是一个意义的容器,一个意义的存钱罐。
我往里面存了一点意义,被南来北往的人看到了,他们也跟着往里存自己的意义。
意义越聚越多,这个存钱罐就越显眼,就能汇集更多人的意义。它就会变得越来越大。我只是这个存钱罐儿的发起者,并不是拥有者。
这个价值扩展的过程,是坚定的、可持续的,甚至,它是可以超越一代人的生命限制的。
法国巴黎的花神咖啡馆。文艺青年都知道,这是萨特、波伏娃、加缪那一代人讨论问题、写稿子的地方。
今天很多到巴黎旅游的人,都要去看一看,喝杯咖啡,虽然萨特和波伏娃早就不在了,但是每一位新到访的游客,都会在这个存钱罐里多存一笔意义,让这个存钱罐越长越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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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个中国人,我们太理解这种效应了。岳麓书院、西湖、泰山,都是这么被造就的线下场景。
就拿武汉的黄鹤楼来说,三国时期,这个意义存钱罐就已经立在这儿,当然刚开始往里存东西的人很少了。
直到唐代,大诗人崔颢,往里面存了一句千古名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然后李白来了,看了这一首,写得好啊,服了,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他虽然没写诗,但同样往这个意义容器里存了一笔。
李白出去转一圈,又不服了,接着回来又存了更大一笔:“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这一互动,这个头一开,可就不得了了。这一千多年,来过黄鹤楼的人,写诗或者吟诗,这都是在往里面一笔一笔地存储意义啊。
一直到它成为中国的文化地标,成为著名品牌。
意识到“意义存钱罐”这个效应,可以打消我们心里的很多傲慢。在数字时代,价值创造,不仅是一个人想出一个好主意,然后在数字世界里,拼命地传播、扩展、增长、破圈的过程。它更需要一个大家都看得见的意义容器。
在真实世界里,制造一个机会,让走过路过的人能把自己的意义放进来,包括那些喜欢你的、无视你的,甚至是讨厌你的人,那个最初的价值才会被固化下来。
如果没有这个意义容器,价值就会随风飘散。炒作没有价值,就是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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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画家,画了一幅新的作品,邀请那个最有钱、最识货的收藏家,来看看喜欢不喜欢。如果喜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不是这事儿就成了?
当然不是。
一幅好的作品,必须交给画廊,画廊必须去办画展,画展必须开放给成千上万买不起这幅画的围观群众,来参观,来打卡。在这个过程的最后宣布,某某藏家收藏了这幅画。
这个过程当中,那些看似没必要的环节,比如那些买不起的围观者,贡献了什么价值?更进一步地问,那个藏家花一大笔钱,他买下来的究竟是什么?
你会发现,一幅画的价值链条里,赞叹的人、批评的人、哀叹自己买不起的人、拍下来发个朋友圈打卡炫耀的人、写篇文章赚稿费的人,所有这些参与了但是没有最后买的人,都通过画展这个"意义存钱罐",对这幅画的价值做了贡献。
而最后那个藏家,是把这一切价值打包买走,可不只是买走了那幅画本身啊。
一套价值的创造过程,包含了非常复杂的社会参与,不只是线上,更有线下的社会参与。
2020年,挺难的,很多做线下生意的人有点灰心。我就是想给大家打打气。你看,我也参与到线下来,线下不仅没有过时,而且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价值创造环节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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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别停留在这个结论上。毕竟咱们处在一个数字化时代,咱们不能对线上的价值视而不见。到底是做线上还是做线下?
有些人就会陷入到做线上还是做线下的纠结中去。不是有句话说,小孩子才做选择,长大以后,我们说,我们都要。
这几年,小红书APP带火了两个词,一个叫种草,一个叫拔草。
种草,是在数字世界里对某个东西、某个场景产生向往,。不管它是一个餐厅、一个咖啡馆,还是一家书店。
而拔草呢,是回到现实生活的真实场景里去亲自体验,去吃饭、去打卡、去买书,然后把自己的体验在数字世界继续记录、标记。
这个过程,不就是从线下到线上,又返回线下的过程吗?正所谓:拔草复种草,春风吹又生。
还记得电影《哈利·波特》里面的一个场景吗?
在第九站台和第十站台之间,有一个9 站台。它是连接魔法世界和真实世界的通道。在那边,是巫师的世界;在这边,是麻瓜的世界。
在现在这个时代,你要想做成一件事,就需要找到一个9 站台,让你能在数字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反复穿梭。
有人会说,数字世界那么好,你和任何事物之间的距离都是一键可达,任何资源的存在都是无始无终,天长地久,为什么一定要穿梭到现实世界呢?为什么不仅得有线上的灵魂,还得有线下的肉身呢?
数字世界有千般好处,但是它有一个缺点,就是太丰富了,以至于这种富足感,让选择的动力丧失了,意义就被稀释了。而回到线下,你不得不面对各种各样的边界,选择就回来了。
凡是选择,必有理由。每一次给出理由,都是在为自己创造意义。同时,也是把你自己的意义放进了那个更大的意义存钱罐中去。
举个例子,如果你是一个歌星,现在这个时代,你的歌在数字世界里随处可见,如果只有这个,你红的时间可能很短。
但如果你有能力到各个城市开演唱会,你的歌迷就开始面对选择:要不要去?买什么价位的票?跟谁一起去?在这个选择的过程中,歌迷就给这场演唱会、这个歌星,赋予了他自己的意义。
更好的例子其实是奥运会。刚开始,它只是法国教育家顾拜旦头脑中的一个观念。
但每隔四年,它都要下凡,就是来到现实世界真的闹腾一回。它带来了一系列的边界,既有时间的:四年一回;又有空间的:这一届只在某个城市。
好了,所有人都要选择了:运动员要选择,要不要在这一届冲刺金牌;观众要选择,要不要去看比赛和旅游;城市要选择,怎么借机建设自己的基础设施;主办国要选择,怎么推广自己的文化;各大品牌要选择,怎么做广告;最新科技要选择,怎么利用奥运会来展示自己,等等等等。
你看,人人都在做选择。一百多年,每四年发生一次的线下聚集,让当初的一个念头,滚动发展成了一个庞大的社会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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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我刚开始的那个疑问,在这个数字化狂飙突进的时代,我们又想上车,又怕被撕得粉碎,那怎么办呢?
我们这一代人,可能不得不同时完成两件事。第一件事,学会利用那些已有的意义容器,收获自己的价值;第二件事,我们必须考虑,为这个世界创造一些新的、可以留传后世的意义容器。
长大以后,我们得为世界创造新的意义容器。
简单地说,做任何事,我都要问自己,你的9 站台在哪里?你的黄鹤楼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