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咬咬”是祁县的一种烧饼。
山沟沟、水池池、泥猴猴、土狗狗……山西方言中有大量的叠音词存在。叠音词在汉语中主要作用是表示事物个体小、数量少,表达喜爱的感情,正是词语“萌”的体现。山西方言具有“萌”特点的除了叠音词外,还有分音词和合音词。山西方言被誉为古代语言的“活化石”,而晋语系形成的时代,是人类发展的婴幼儿时期,那时的语言也算是人类的“萌”语。
“耐咬咬”和它的伙伴们
“耐咬咬”,听来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为何物。其实,这是祁县的一种烧饼。耐咬是因为烧饼为死面饼,热着吃很香,凉了,当真是“耐咬”,堪比磨牙棒。于是,当地人用当地土语,把形容词“耐咬”读成叠音词“耐咬咬”,瞬间形容词换成了一个萌哒哒的名词。“耐咬咬”的小伙伴在山西的面食世界中还有很多,皆是根据制作工艺或是外形特点,将一个动词或者形容词转换成叠音词,若是连在一起读出来,颇有节奏和韵律感,有点读儿歌的感觉。
不信,给您报个菜名,最好用山西方言来读,您来听听。
山西面食天下第一,来友造访,必请一尝。拉面、剔尖、猫耳朵、刀削面这四大面食已名声在外,大多吃过了,咱来点稀罕的。
握溜溜、斜旗旗、圪搓搓、切板板、溜溜尖、圪团团、铲片片、圪瘩瘩、蘸角角(jue)、高粱面鱼鱼、荞面窝窝、莜面角角、红面糊糊、土豆擦擦、莜面栲栳栳……任君挑选。
这些大多都适合午饭食用,若是早晚喝稀粥时,需来点耐饥的干粮。
那咱再说说这早晚的主食,耐咬咬、糊塌塌、油摊摊、枣窝窝、摊糊糊、红面摊摊,好面馍馍、玉米面窝窝、黄米面馍馍……估计很多人听着这些名儿就晕了。听上去,有点像儿歌里的:“排排坐,吃果果。”又不是幼儿园,吃个饭不用这么萌吧。各位有所不知,这些吃喝几百年来它的“名字”就一直这么萌。
握溜溜、圪搓搓、切板板、溜溜尖、圪团团、铲片片……这些叠音词无不是从形容词或是动词直接叠加而来,如此一来,那些吃吃喝喝的东西,一下子都变得贴切,亲切起来。因为,当你读出它们时,便能直接产生联想,隐约猜出其加工方式,不能不说是一种智慧的表达。
搬个床床咱们圪坐坐
山西人除了在饮食上喜欢叠音词,在日用品上也大量使用了叠音词。
当我们怀抱一个小婴儿,最初开始教给他认知这个世界时,总是喜欢用叠音词,“看灯灯,看车车,看花花……”我们认为这样的语言是能够跟婴儿沟通的“萌”语,这样的表达同样也会让那些被称呼到的东西变得“萌萌哒”,易于萌娃们理解和接受。等到小孩子一长大,这样的“萌”表达在普通话中也就随之消失了。不过在山西,这样的“萌”表达却在方言中随着岁月与我们一起终老。
当你到了老乡家时,主人会热情地给你搬来凳子说:“在床床上圪坐坐吧。”好吧,不懂方言的人根据动作也能猜出来,主人是请你坐下歇歇。不过这“床床”是什么?就是凳子啊,山西方言中,小凳子被称呼为“床床”或者“兀兀”。普通话中的小板凳往往被说成“小床床”。一般说的“兀子”是高一些的凳子,“兀兀”就是小凳子,有时还会听到“小兀兀”,那你可能猜出来了,就是型号更小的凳子。
到吃饭时,您听到主人说“碗碗”时,一定不要抢着去端,这“碗碗”是专指供孩子使用的小碗,可不是大人们用的碗。再比如,吃饭用的勺,山西人说“勺子”,是指用来从锅里往碗里舀饭的大勺,至于放在碗里碟里的小勺,山西人称之为“勺勺”。
不仅在称呼日用品时,叠音会让所要说的东西变得萌起来,同样在称呼动物时,叠音后的动物也是指萌版动物。比如“狗”,人们称大狗为“狗儿”,称小狗为“狗狗”。而狗狗还可能是父母对年幼的孩子最亲切的称呼。只要山西人把一些词重叠着说出来,立刻就让你明白是在说一些萌萌的、稚嫩的事物。
对坝坝的那个圪梁梁上
民歌是方言的夸张。俗话说:“水有源头树有根,山歌无假戏无真”,民歌有率直的特性。山西民歌每一首都质朴无华、真率自然。
“对坝坝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那谁……”
“不大大那个小青马马我多喂上二斤料……”
“灰毛驴驴上山,灰毛驴驴下……”
“山沟沟山洼洼金针针菜,单为眊你妹妹呀,磨烂我一对鞋。黑黝黝的头发白凌凌的牙,毛呼噜噜的眼眼妹妹呀,你叫哥哥咋。”
“人后头想你,亲妹子,泪蛋蛋掉。”
“门搭搭开花呀不来来……”
“枣花花那个香哟,沙果果那个甜……”
“茴子白卷心心十八(那个)层……”
“灯锅锅点灯半炕炕明……茅庵庵房房土的炕炕……”
“满天天的那个星星一颗颗明……”
在山西民歌中,那天上的星,那顶起的梁,那山上的果,那沟里的草,那大青马小灰驴,都是可爱的,都是真心舍不下的,都与自己心心相通。这些山西民歌中无一不使用了晋方言特有的“重叠式”才使这些民歌有了极强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山西民歌只有用方言演唱才有味道,至少也要普通话里夹杂山西方言,关键字、词要用山西方言,如果用纯普通话演唱,会韵味全无。民歌“交城山”,有一句“一辈子也没啦坐过那好车马”。山西味应该是“一(ye)辈子也没(me)啦坐过外好车马”。若唱成“一(yi)辈子也没(mei)啦坐过那好车马”韵味全无,听着会很不舒服,那种真挚的情感也立刻丢失掉了,民歌变得索然无味。
叠音词人类“萌”时代的语言
“山西方言中叠音词大量存在,较之普通话更为丰富。叠音词在汉语中主要作用是表示事物个体小、数量少,表达令人喜爱的感情,正是词语‘萌’的体现。”山西大学方言研究所的余跃龙博士说,“山西方言中叠音词是构成新词的重要形式,山西境内叠音词普遍存在,北至雁北、忻州,南至临汾、运城,中部太原、晋中,西部吕梁、东部阳泉、长治等地都大量广泛使用。山西方言中不但名词、动词、形容词可以重叠构成叠音词,量词也可以重叠,如‘一勺勺米’‘一堆堆土’‘两圪答答肉’等等。”
余跃龙介绍,早在有文字记载的上古时代,汉语中就有叠音词的存在。《诗经》中就有“采采”“言言”“语语”等词汇。山西方言叠音词的历史,在唐代山西籍诗人的诗文中便有记载,唐王维(山西太原人)诗《至滑州隔河望黎阳忆丁三寓》中有“望望行渐远,孤嶂没云烟”的诗句。王勃(绛州龙门人)《别薛华》有“送送多穷路,遥遥独问津”诗句。山西方言的叠音词在元曲中已大量出现,且多数方言词至今仍在山西各地方言中大量使用。
余跃龙说,山西方言具有“萌”特点的除了叠音词外,还有分音词和合音词。分音词又称析音词,是用两个看似没有实际意义的字,组合起来表达一个古语词的方法。这些分音词一般有对应的单音词,个别有对应的双音词。如:卜浪(棒)、圪塄(埂)、卜来(摆)、得拉(搭)、忽拦(环)圪梁(岗)、圪溜(勾、弯)、骨拢(滚)、的留(提)、圪老(搅)、土坷垃(土块),这些词与普通话相比独具个性,它们在数量上是有限的,穷尽式地收集也不过百余词,但作为山西方言词汇的一大特色具有鲜明的地域特点。
合音词就是把两个字的词合成一个字的词来说,合音词在山西方言中数量不多,但是使用率非常高,口语性很强,具有全民性。比如太原话里“这个”说成了“宰”,“那个”说成了“外”,文水话“我们”说成“耿”。另外,个别两个字的词也有合音的现象,如长治的“黑老wā(乌鸦)”中的wā,就是“乌鸦”一词的合音,临汾话“麻雀”读为xuā,就是“宿娃”xǔwā一词的合音。
与普通话相比较,山西方言保留大量的上古及近代汉语特征,是研究汉语史的重要语言史料,被誉为古代语言的“活化石”。
那传说中的上古时代,是人类的婴幼儿时期,那时的语言也算是人类的“萌”语吧。
本报记者李雅丽
用山西方言来读一读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对于山西来说,因为地理环境的原因,用不了百里,习俗和语言便有很大不同。下面是比较通用的叠音词,大家不妨用各自的家乡话读一读。
(1)有的叠音词,产生了与原词不同的意义,如:
牛——牛牛(一种昆虫)
床——床床(小板凳)
牌——牌牌(涎水布)
楼——楼楼(鸽子)
票——票票(平遥:钞票)
爷(祖父)——爷爷(太阳,神仙)
(2)有的叠音词,专指原词的某种类型,与原词相比,词意缩小了。如:
刀——刀刀(专指小刀儿)
碗——碗碗(供孩子使用的小碗)
车——车车(专指童车)
眼——眼眼(专指小孔)
(3)有的词语是动词或形容词,重叠后变为名词,词语性质发生了变化,如:
垫——垫垫(垫子)
刷——刷刷(刷子)
钩——钩钩(钩子)
盖——盖盖(盖子)
怕——怕怕(临县:狼)
红——红红(忻州:胭脂)
山西方言中有的叠音词,还可以在重叠形式前加上一些没有实际意义词缀,表示时间更短,动作程度更进一步的含义,一般多用于关系亲密的人之间,更显亲切,正能恰如其分地体现“萌”的情感,如比较:
坐——坐坐(时间短)——圪坐坐(时间更短)
挤——挤挤(动作程度轻)——圪挤挤(动作程度更轻)
与此类似的还有,“圪挪挪”“不大大”“可亲亲(特别可爱)”“日哄哄”等词。
(原标题:叠音词让山西方言亲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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