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热风刚被秋凉吹退,金秋的气息将小城的枫叶染红,老菊就去市公园赏秋菊去了。
老菊长得很有特点。一眼望去,满头银丝根根挺立,似针般傲气。宽大的衣服在一阵风的吹拂下便现出他挺立的傲骨。那张常年赏菊而风吹日晒的脸上沟壑纵横,笑起来像极了一朵粲然的菊花。
老菊退休前是国画协会的副会长,当初一副《傲菊图》扬名万里承了副会的席位,退休后更是每逢金秋便定然赏菊画菊。菊是越画越有傲骨,人却越做越是傲气。到后来,除了旧友老何,没几人愿搭理这如秋年纪却那么锋芒的老菊。
老何姓何,和气,平日最爱琢磨《道德经》。二人只要凑在一起,那定然是是去老菊的同尘斋赏画论道。二人两日前一同论道时,老何曾道:“水有七善: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尹善能,动善时。水利万物而不争。”老菊却不以为意:“有大才而不争,像甚么话!”老何哈哈打着圆场将话题转到另处。
天阔云高,老菊悠闲地在公园的菊丛中跺着步。转过拐角,看见有人在画什么,周围还有不少围观者。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手中一根铅笔在纸上哗哗几下,秋菊的雏形便被勾勒出来,惹得围观者一阵喝彩。
老菊走近细瞧,一朵菊花画的有模有样,可是转折处太圆润,少了一股秋菊那种傲雪凌霜的锐气。他拍了拍老头的后背道:“这菊花不是这样画的,应该这样……”老菊边说边比划,甚至想拿走老头手中的铅笔示范一下。
老头颇有愠气道:“怎得,你还想画两笔试试?”说着把手中铅笔递来。老菊倒是不客气,一把抓过老头手中铅笔,在刚画的秋菊上勾勒起来。可是老菊向来画菊都为现其锋芒,可这幅画的菊却过于柔和圆转,几笔过后菊没了圆转又不具刚劲,活脱脱成了一个四不像。
在围观者的一阵哄笑中,老菊讪讪离去。他叫老何来同尘斋,倾吐心中不快。“这叫什么事啊?”他忿忿道。
指着书房上那典雅圆润的隶书“同尘斋”三字,老何笑问道:“和光同尘,对吗?”
老菊当年想给书房取名同菊斋。“不错,就是这菊字俗了,不若叫尘。”老何建议着,见他不解又补充道,“花终究是要归尘的。还有,《道德经》读过吗?”老菊思索半晌才道:“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可是这句?”老何笑着点头。于是同菊斋便成了同尘斋。
看着同尘斋三个大字,老菊佩服道:“老何,还是你高。和光同尘,不要锋芒毕露啊!”
几天过后,秋高气爽的时节,老菊再去赏秋菊。又见到了那老头在公园画菊,菊花依然圆润而没有锋芒。老头手中笔刚停下,老菊就大喊一声:“好!”
老头循声望来看向老菊:“老仙儿,这回不挑刺再来两笔了?”
“不了不了。”
“怕出丑?”
“怕出丑。”
老头哈哈大笑:“这秋菊天天练,总会有进步的。你要记住,不懂就不要乱说啊。”说罢提笔在画旁题了一首陶渊明的饮酒。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老菊突然明白了。
秋菊不仅有傲雪凌霜的锐气,更有隐逸于世不与百花争艳的谦逊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