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童年的回忆都装在一个“四合院”中。
所谓四合院,不过是两面房,两面墙。东边的墙角上栽着一颗果树,仔细算来,这果树可是比我还要大。每逢秋季,树叶就用颜料给刷黄了。在纵横交错的枝丫中,躲藏着一颗颗小果子,那些小果子酸酸甜甜的,因此闻名。于是,原本寂静的四合院总会在秋季变得热热闹闹,大人和小孩都抢着来摘果子,仿佛那果子就是至高无上的宝贝。后来啊,果子结的少了,来的人也少了,再后来,果树就被砍掉了,只留下一个矮矮的树桩,供人们歇息。
这院子的主人是我爸爸的奶奶,我的老奶。江湖人称“潇洒太”。
我和姥奶的第一次相遇是在我五岁的时候。那时的四合院还没有翻新,于是显得破破烂烂,北间儿的屋子中央摆着一台笨重的、呆头呆脑的电视机。电视中正播放着《还珠格格》中容嬷嬷拿针扎紫薇格格的那个片段。片段中容嬷嬷凶狠的神情着实把我吓着了,伴随着紫薇格格的尖叫声,我一步步向后退着,直到脚后跟触碰到身后的大红柜,又将后背紧紧贴住柜子,用颤抖的小手攥紧了正聊的不亦乐乎的妈妈,但妈妈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一瞬间,我才发现我是多么的弱小、可怜又无助。正当我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时,一位“恶狠狠”的老太太——我的老奶出现了!她用她干枯瘦弱的手一把拽住我的衣领,把我使劲拉过去,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凑过来,用她浑浊的双眼“凶巴巴”的盯着我。我吓坏了,惨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恐惧。感觉站在我面前的就是手持闪着寒光利针的容嬷嬷!只听“哇”的一声,早已蓄势待发的眼泪顷刻间犹如瀑布一般从我的眼眶中飞流直下,四合院中满当当的,全都是我的哭声。
后来我才知道,老奶是来安慰我的,但这还是没有完全洗刷掉我心中的那片阴影,一丝畏惧也油然而生……
中秋节是一个团圆的节日,大家自然是要聚在一起的。聚会的场地也总是选在“四合院”里。那时的一大家子,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聚在一起,大人们在房间里推杯换盏。而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在屋里自然是待不下去的,于是便在院子里玩起了“抓人人”,有时玩的太起劲了,就扯开嗓子喊叫,“潇洒太”这时就受不了了,她气势汹汹的走到门前,一把推开门,叉着腰对着院子里玩的正开心的我们怒吼道:“吵甚吵!要吵回你们家吵!以后不要来啦!”说完就是一个潇洒的转身,“咚!”的一声把门摔上,留下我们在风中凌乱……
转折来的太快,我们都没有料到这么精神的老太太,有一天也会病倒。
当我看到她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试管”的时候,那场“浩劫”已经过去了半年。半年里,她一直在包头住院,反复做手术、输液、吃药。我们一大家子去看望她,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但那张留下满满岁月痕迹的脸还是惨败无色。她就像一张纸,轻飘飘的落在洁白的病床上,双睛半睁着,默默的望着我们。“唔……唔……”声音很轻,因为带着氧气罩变得含糊不清……姥奶已经八十九岁了,这个年纪的老人怎能经得起这么一次次的折腾呢?但她坚持下来了,原因似乎很简单?—她还想回到四合院。
后来,姥奶痊愈了,像电视剧中的桥段一样,她满血复活。她不顾家人的反对,硬生生又搬回了四合院。
“吵甚吵!要吵……”听!老奶又在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