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搭上旅游穿梭巴士,准备参观敦煌莫高窟——这经受了千年的岁月的洗礼的中国文化的瑰宝。
车缓缓地行走在茫茫戈壁滩中一条蜿蜒的公路上。车中十分吵杂,但窗外却丝毫没有感染到热闹的气氛,保持着它神秘的寂静。时间还早,初阳洒下的橙黄色的微光,笼罩着大地。黄土无边无垠,只有上面偶尔略过的几簇沙棘,为这单调的黄色带来点绿意。
到达目的地时,天已经几乎全亮了。穿过两排绿树,又跨过一个广场,终于一窥莫高窟的全貌。莫高窟好似一个极高的淡黄色屏障,左右两边被绿意浓浓的树遮挡着,让人看不到它究竟伸展了多远,更看不到它后面的故事。人们只能抬头看着蔚蓝的天,丝丝的云慢悠悠地飘向远方。
莫高窟中间架着一个阁楼式建筑。虽每层都架在石壁上,却格外整齐。我将视线转移到它旁边的石壁,却也是格外的整齐——一个个洞窟的入口,都呈正方形,凹凸有致。上面整整齐齐地架着楼梯,旁边竖直地环着淡木色的围栏。经历岁月的洗礼,它早已面目全非,只能被后人武装起来,如一个身负重伤却仍要披甲戴盔伤号。
是啊!如今的莫高窟虚弱不堪,像一个重症病人,等待着它的死期;又像那即将埋没于地平线的太阳,极力燃烧着自己,好让中国将近两千年的敦煌文化,让后人知晓。
叹着气,踏入第一个窟中,感受到第一缕清凉的空气,一切都静了。我环绕四周,循着导游手电筒的光观赏部分壁画和雕像。很多壁画的颜色已变得极淡,甚至隐于黄土。那一个个的女子,已看不清相貌,只能依稀看到她们婀娜的身姿。透过那浅浅的颜色,有时还能看到佛慈祥的微笑,若有若无,好似又即将消逝。还能看到大块的壁画脱落下后留下的伤痕。单调的土黄色特别刺眼,让我总感觉是滴着鲜血的伤口。脑子里也只能责骂原来负责人的看管不周。
在导游的带领下,我慢慢地走着,踏入了藏经洞,踏入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的历史,也走近了那一个遗臭万年的人——王圆?。
1900年,王圆?发现敦煌藏经洞及洞内经、文书、文物四万多件;1907年,王圆?把洞内24箱写本和五箱其他艺术品卖给英国考古学家斯坦因,价值200两白银;1908年,王圆?把洞内一万多件最为精华的敦煌文书卖给法国考古学家伯希和,价值600两白银;1914年,王圆?把洞内570段珍贵文献再次卖给斯坦因,价值500两白银……一时间,多少价值极高的经书流失海外。藏经洞,这个中华民族的瑰宝,却不曾给当时卑微的我们留下些什么!
我默默地站在藏经洞前,透过小门,怒视着这不到十平方米的空荡荡的小空间。我仿佛看到了一批批运送经书的外国人,把一箱一箱放到马车上,带着中国智慧的结晶,在茫茫戈壁中扬长而去。不知王圆?是否看到,那一个个如血残阳。痛心!愤怒!无奈!只能在心里愤愤地、一字一顿地诅咒着王圆?,避开这让人痛心的地方。
藏经洞的对面是一座石碑。仔细辨别上面的字,猛然发现这竟是王圆?的功德碑!这历史的罪人,本已无脸面对自己的祖先,竟还有脸为自己刻功德碑!它就在树立藏经洞对面,好似是有人有意为之,让人咒骂,讽刺王道士,时刻不忘他的愚蠢与他犯下的滔天大罪。我讽刺地一笑,细细读起碑的内容,不想却读到了另一个王道士。
那是1892年的一天,漂泊不定的王圆?来到了莫高窟。已近不惑之年的他,看到莫高窟无人看管,一片残破,于是这位王道士留于此地,四处奔波,苦口劝募,省吃俭用,集攒钱财,用于清理洞窟中的积沙,修整残缺。
1900年他无意间发现了藏经洞,发现了价值连城的宝物。从1900年到1907年长达7年的时间里,他多次求助官方,希望有关领导予以重视,却始终无人过问,直至有一天莫高窟失火了。
他急需钱财修理,于是将文物卖出,用这些钱财来清理洞窟,并修建了第三层楼,架起木桥,还让人刻了他这座功德碑。他非常自豪,宣布着他功劳,好让人记住他。
阅读至此,还在诅咒的我沉默了——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人们印象中的。这真的全怪他吗?
人们对历史的愤慨无从发泄,也只能将怨恨愤怒的洪流将功德碑淹没。这个功德碑,必然被人砸过砍过,像他一样接受无数人的咒骂,但即使被人砍得四分五裂,也只能无声地接受着制裁,等待着有人能帮他平冤。
这个功德碑只是中国近代史中一个最卑微渺小的产物,王道士只是中国近代史中一个渺小卑微的人。这是因为它和他,都处在那个当时最卑微渺小的国家,都处在那个国家最卑微渺小的时代!
步出莫高窟已是黄昏,残阳如血,远远望去,在茫茫沙漠间,王道士佝偻的背影正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