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国书画第一奇人，迷倒大师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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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邵守愚

今天在电梯碰一同事，问，最近打算再写写谁？

徐渭吧。

许巍？嗯。他也好久没发新歌了。

Nono，是徐文长……

徐渭

（1521年—1593年）

字文清，号天池山人，又有田丹水、天池生、天池渔隐、青藤老人、金垒、金回山人、山阴布衣、白鹇山人、鹅鼻山侬等别号。晚年号青藤道士，或署名田水月。山阴（今浙江绍兴）人。所居在绍兴城内，有“一枝堂”、“柿叶堂”、“青藤书屋” 等。

纪晓岚曾说，徐渭之才，本应“出入李白、李贺之间”，只是“才高识僻，流为魔趣”。纪大人是体制内的人，不懂徐渭，但我懂。前两位我在公众号里都写了，这位怪咖也不能放过。

一 徐总的粉丝团

徐渭是公认的千古奇才、全才，但对他陌生的人，估计只记得妈妈讲的徐文长智斗地主老财的故事。所以写徐渭之前，我要先隆重推荐一下他的粉丝团，因为不把大家的名片亮出来，你都不知徐总的腕儿有多大！这些粉丝，不仅本身都是大师级人物，而且对徐总还是满满的真爱。

第一位：团长袁宏道。此公哥仨儿乃明代文学“公安派”响当当的代表人物！之所以叫“公安派”，不是因为他们刑侦小说写得好，而是因为他们出生在荆州公安县。

袁宏道反对李梦阳、王士祯、徐祯卿等“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复古主张，提倡与时俱进。

袁中郎又深受李贽“童心说”的影响，主导大家写作文要“独抒性灵，不拘格套”。

徐渭极度不靠谱的一生完美则地诠释了什么叫惊世骇俗，所以袁一读徐诗就高潮了，“读复叫，叫复读，僮仆睡者皆惊起”，他称徐总“无一而不奇”，并为他倾情立传，欣然扛起了“徐文长粉丝团”的大旗。

第二位：死忠粉郑板桥。郑板桥素以怪著称，而徐渭则以奇闻名。郑老板亲刻一方印，上写“青藤门下走狗”，以寄相思之苦。

郑板桥的一生是苦逼的一生，与徐渭的坎坷形成百年呼应。而作为“扬州八怪”天团成员之一，在艺术上，他主张要创作“掀天揭地之文，震电惊雷之字，呵神骂鬼之谈，无古无今之画”，这又与徐渭的不落窠臼殊途同归。

今对比郑老板的《墨竹图》与徐总的《竹石图》，你会发现，前者是冗繁削尽留清瘦，后者是凄风苦雨枝叶浓；郑老板是归隐之后的平静雅致，徐总则是九死不悔的孤标萧索，不同风格之下，乃共一派天然本色。

郑板桥《墨竹图》

徐渭《竹石图》

第三位：花痴粉齐白石。齐老写过一首诗，“青藤雪个远凡胎，缶老当年别有才。我愿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诗中“雪个”指八大山人朱耷，“缶老”指吴昌硕）。”

齐白石做梦都想为徐总磨墨理纸，而且说，就算徐总不乐意，他只要能站在人家门口，哪怕饿得眼冒金星，贱嗖嗖地受虐一次，也是人生一件快事！这情感绝不亚于今天在机场别墅外痴等偶像、跪求合影的职业粉丝。

齐白石 清白传家图136.5×33.5cm

我是看过齐白石画的花卉虫鱼的，明显汲取了徐渭、八大、金农、石涛等人的笔意。据说他闻名天下的大虾最初也临摹过徐渭，不过是齐老更精益求精，终于在海鲜市场上搞出了大动静，把大虾卖出了雄安价。

此外，八大、李方膺、吴昌硕、黄宾虹、石涛、潘天寿、木心等都是徐总粉丝团的资深会员，汤显祖对徐总的评价是：“此牛，有千人之力也！”好，下面，就让我们把牛逼还给牛，随意聊聊徐总的才艺。

二 徐总的艺术

徐总并不低调，他自称书法第一，诗歌第二，文章第三，绘画第四。不管后代的专家怎么讲，我们就尊重他的意见，先从书法聊起。

我虽偶尔码字，但却是一个书法的门外汉，而且只看不写，审美上还很排他。

比如我喜欢郑板桥的乱石铺街，便不接受沙孟海的擘窠大字；我欣赏文征明的行云流水，就看不上李叔同的敛迹空无；我投诚纵横捭阖的草书大展，又鄙夷正雅秀润的明清馆阁。那么徐总的字，究竟能不能打动外行、顽执的我呢？

徐总赢了。

一般来讲，看到一幅字的第一反应是“好”或“不好”，但我看到徐总的字，第一反应是“我靠”。

这是一个极具破坏力的bad boy，他的字不大看得出师承关系，可说是无法无天。

徐总最服米南宫，米又师从苏东坡，所以徐总的行草你隐约还有迹可循；但他的狂草，就像we will rock you比出的摇滚手势，点画狼藉，数峰清苦，落拓不羁，超然度外，豪放不下张旭，创新殊胜解祝，完全是其狂恣人格的履行，悲怆心声之回响，可谓独步江湖，不可复制。

我最喜欢他的两幅作品，一个是在荣宝斋收藏的《草书千字文卷》；另一个是在故宫博物院收藏的《草书七律诗轴》 ，有兴趣可找来看看。

很多人喜欢金庸胜于古龙，喜欢白阳胜于青藤，而我出生东南沿海，虽仰慕包容万象的羽衣仙骨，却更爱看惊涛骇浪的倚天屠龙。因此，徐总的字满足了我。

那么，徐总让袁团长拍案惊奇的诗歌水平究竟如何呢？不要急，我们先欣赏一首他的名作《题墨葡萄诗》吧！

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

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

额，好像挺一般的？

但袁团长是这么评论徐诗的：“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风鸣树偃，幽谷大都，人物鱼鸟，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一皆达之于诗。

其胸中又有一段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故其为诗，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泣，羁人之寒起。当其放意，平畴千里；偶尔幽峭，鬼语秋愤。”

说实话，我觉得袁团有点走火入魔，徐诗的成就没那么夸张，我给他概括起来共有四个特点：一是直白；二是风趣；三是恣放；四是愤懑。关于这个愤懑，除上述这首，我们再看一首：

皓态孤芳压俗姿，不堪复写拂云枝。

从来万事嫌高格，莫怪梅花着地垂。

大家知道，梅花象征高贵冷艳，但徐渭的朋友王冕性格孤傲却终身不仕，所以故意画出倒挂的梅枝，垂在地上任人践踏。徐渭心领神会，题诗一首，揭露了高尚的人格总为世俗厌恶的不公平现象。

那么其他几个特点呢？其实徐总的很多诗读起来就像四月天在阳台小酌，就着盘花生米，有一点点欢喜、一点点放纵，比如：

这个女人不是人，本是仙女下凡尘。

养个儿子是个贼，偷得蟠桃献母亲。

千金赤兔匿宛城，一只黄羊奉老营。

自古学棋嫌尽杀，大家和局免输赢。

一斗醉来将落日，胸中奇突有千尺。

急索吴笺何太忙，兔起鹘落迟不得。

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

不信试看千万树，东风吹着便成春。

一篙春水半溪烟，抱月怀中枕斗眠。

说与旁人浑不识，英雄回首即神仙。

好了，他的诗歌便是如此，有人说他近李贺，我觉得是不及。不过他超爱给自己的画题诗，死忠粉郑板桥后来也是这套路。

明末散文家张岱曾说：王维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徐渭是书中有画、画中有书。可见他的诗与字画最好不分家，绑在一起才更有魅力。

下面，再聊聊徐总的画，对此评论界众说纷纭，只强调两点：

一、师法造化。历来中国的文人画重“写”不重“画”，徐渭痛不欲生的经历让破墨成为一种精神上的宣泄，他的画不拘成法，以自然为师，笔走龙蛇，出生入死，又受到王阳明心学的绝对影响，因此能做到“信手拈来，结成妙谛”，完全打破传统文人画的的娘炮气质，赫然奏响了明清大写意的雄伟乐章。

世人还常将徐渭与梵高作对比，可是梵高好歹还有一首纪念曲目叫做《vincent》。中国的歌手呢？只会写男欢女爱，只关心打擂与排名。

Now I understand，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and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and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 did not know how，

perhaps they'll listen now。

每次听到这几句，余都很伤感。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徐渭就是做不到郑老板的“难得糊涂”。亚里士多德、梵高、海子、张国荣……在人群中他们那么无助，他们多希望自己有人懂，有人欣赏，然而并没有，所以他们最后想要的，就是离开。

二、大气磅礴。徐渭的画，一是无论葡萄、螃蟹还是兰花、青竹，全是墨色，没有色彩；二是不求形象上的精确，只求大意上的神似，给人“印象派”的印象；三是情感炙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徐渭跟八大山人本不同，八大一生历经王朝覆灭与家族变迭，对人生早已不止是徐渭那种金刚怒目的悲愤与癫狂，而更多的是绝望与超脱。

因此，八大的画，用笔更简、更冷、更诙谐，而徐渭的画虽也貌似“无厘头”，但仍有一丝植入骨中的香火气。

三 徐总的命

最后想讲讲徐渭与他的恩人胡宗宪大人之间的故事。

胡宗宪（注意，不是吴宗宪）是徐渭的伯乐，哪怕以今天的眼光来看，他仍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领导。

徐总八次高考都没上一本线，胡总督却唯才是举，直接邀请他到单位做高级文秘，并以国士之礼相待；徐总上班从不穿制服、不打卡，还经常离岗去喝酒，但老胡完全不计较，反而对他的率性大加赞赏。仅凭这两点，哪个有真才实学的员工不会为自己的boss赴汤蹈火？

徐渭的回报也很简单，概括起来大概有三点：

第一，为老胡写马屁文。每次老胡在舟山打猎打到白鹿，徐秘书就帮他起草《进白鹿表》、《再进白鹿表》献于朝廷，皇帝从没见过如此文采飞扬的文章，霎时被拍得爽歪歪，亲自把好词好句圈划出来，叫人重抄一本收藏。

这就好比现在某个企业给中央打报告，老大直接批示：“报告写得好！立即传阅，组织学习！”试问：这企业老大的脸还不肿得不要不要的？

第二，为老胡杀退小鬼子。浙闽军务总督胡宗宪是抗倭名将，倭寇见他都闻风丧胆，而徐渭这个文艺男青年，不仅会舞文弄墨，更有郭嘉贾诩之才，给胡总督出了不少山人妙计。

比如干掉当时胡的最大对手倭寇汉奸头子汪直、徐海，他就用了离间计、美人计，怀柔政策等，直至逐个击溃，一举攻破，为胡立下汗马功劳。

第三，为老胡死。巨奸严嵩倒台后，胡做为严党被牵连自杀，徐渭眼见恩客被迫致死，受到极大刺激，在写下著名的《自为墓志铭》后，决定自杀殉主。

各位，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别说去死了，你遭遇不公时，平常交好的同事、同学，能有几人为你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可徐总是性情中人，他不是唐伯虎那样的佯狂，而是真疯；他还要绝不含糊地真死。

可苍天弄人，人家梵高一枪就把自己给崩了，徐总连续割脉、跳河、切腹、穿耳……自杀九次都没死成，每次还被热心群众英勇救活。我相信徐总醒来的那一刻，内心是草鸡崩溃的：老子去死都不行么？！

不行！

不行就不行吧！可老子总归还是要死的。

万历二十一年，徐渭在穷困潦倒中去世，终年七十三岁。

徐总曾娶妻三人，可仍是个莽撞杀妻的爱情废柴。徐总曾相识满天下，可死时身边仅有一条老狗为伴。徐总一生恃才傲物，可终究与功名利禄无缘。

徐总与解缙、杨慎并称明代三大才子，可到头来不过是“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

“开门风动竹，疑是故人来”。某个明媚的春晨，愿你涤尽苦尘，轮回归来，并且，仍是宁为狂狷、勿为乡愿的你，仍是“文与道终两无得”、“贱而懒且直”的你，就像某个歌手的歌里唱的那样：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你对自由的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无牵挂。

（摘自作者内容公众号：十个鱼丸同时复活

原标题：水田月下，吾谁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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