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巫昂、立杆从酒吧出来告别了韩二叔目送他疲惫的身影韩东说他不行了要回家睡觉 我们到了马台街要了一只三斤重的鸡昨天我们也在这里但昨天一整天我们都干了些什么呢 我对巫昂说你既不像女诗人也不像记者 我抬头看了看天天已经发白了我说了句我操巫昂说再说吧
-------毛焰《烧鸡公》
毛焰,自称毛遂后人,楚国籍,1968年生于湖南长沙,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现居南京。
我的画家 (韩东)
之一:我和毛焰
毛焰名气很大,但我的确没有听说过。一九九五年王寅从上海打电话给我,说要来南京拍电视,拍我、王干和苏童,还有毛焰。“毛焰是谁?”我问。王寅明显不快,就像我这么问是故意的。过了几天,我在苏童家见到毛焰,那时他留着长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奇装异服——在我看来,衣服很紧,裹在身上。毛焰脚上的皮鞋没有鞋带,是深红色的。他告诉我是在巴黎买的。拍完电视后一干人去马路对面的餐馆吃饭,席间交谈甚欢。见摄像插不上什么话,毛焰主动与他碰杯,聊起一些和摄像有关的技术问题。饭后王寅和摄像便起身告辞了,打车奔火车站而去。由于是单行线,他们走到马路对面打车。我和王干、苏童站在这边没动,挥手向王寅、摄像作别。毛焰则帮摄像提着沉重的箱子,跟到马路对面去。将箱子放入出租车的后备箱中,毛焰走到车窗前和王寅、摄像一一握手。出租车开出去以后,毛焰仍站在路边目送了良久,之后,才跨过马路和我们回合。我和毛焰、王干离开苏童家,沿着路边的一溜巨大的广告牌走到路口。王干对毛焰说:“韩东没有女朋友,什么时候你给他介绍一个。”又对我说:“南艺女学生很多的,经常举办舞会。”我很不好意思,因为和毛焰是初次见面。毛焰却说:“没问题没问题,小事一桩,我会安排的。”我说:“你别听王干的,是他想搞女人,打着我的招牌!”然后我们就到了路口,分手了。大约一周以后,毛焰打电话给我,说南艺晚上有舞会,让我下午就去。到南艺后我去美术系大楼找毛焰,看见他蹲在阴暗的走廊里钉一只箱子。毛焰告诉我要把几张画弄到火车站去托运,参加一个展览,他已经叫了三轮车,马上就过来。毛焰让我先去小礼堂看展览(圆明园八人画展,舞会安排在展览开幕式以后)。就是那次,我认识了南艺的几个朋友,第一次看了毛焰的画,印刷品和原作都看了。毛焰在美术系大楼里有一间画室,画架上正在画的是一个站立的裸体女人,握着一把收拢的雨伞,调子有些粉。也就是在这次舞会上我认识了洪雨,认识之后并没有马上恋爱。我和洪雨恋爱是一年以后的事。
关于这次恋爱,我就不细说了。一年以后开始谈,持续的时间不过四个半月,之后我一蹶不振,整整三年才缓过劲来。按朱文的话说,我是在浓缩人生(恋爱期间)。
发生了很多很可怕的事。我和洪雨好了三个多月的时候,一次她在我那儿过夜,她爸爸去欧洲演出未归,洪雨家的冰箱自燃,烧起来了。第二天我们接到通知,匆匆赶往南艺,离得很远看见洪雨家的窗口,黑洞洞的,就像煤窑一样。据说半夜邻居报警,打了110,消防车鸣叫着开进南艺,洪雨家的门是被用太平斧劈开的。站在洪雨家的客厅里,就像站在山洞里一样,四周的墙壁、天花板都被熏黑了。墙上的塑料挂钟也被烤化了,掉在地板上,变了形。接下来的一周请了建筑队,修补地板、重新粉刷墙壁。但大量被烟熏黑的家具物品还得亲自动手擦洗。工作量异常巨大,朋友们纷纷过来帮忙。鲁羊说当他把卫生间的一块瓷砖擦出来的时候不禁眼前一亮,觉得有希望了。毛焰也指使了他的学生、老婆、妹妹前来帮忙。我们力争在洪雨的爸爸回来以前把一切搞定,不想让老人家受到惊吓。但主要的擦洗工作还是我和洪雨做的。那一周里,我们天不亮起床、赶往南艺,一直干到晚上十一二点。有两次被毛焰拉到他们家去吃饭,我和洪雨的衣服上满是烟灰、尘土,脸上也不清不楚的。毛焰和他的家人不仅招待我们吃饭,还招待我们洗澡。洪雨终于把脸上的灰土洗干净了,加上被热水一冲,不免又容光焕发。虽说如此,我和洪雨恋爱毛焰一直是持反对态度的。他不看好这个女孩,认为我会受到伤害。毛焰和洪雨的爸爸是南艺的同事,认识洪雨很早,按他的话说,他是看着她长大的,所以有发言权。洪雨也知道毛焰的态度,因此对毛焰所做的一切并不感激。她觉得毛焰这么做是因为我。也的确如此。火灾之后一个月,我和洪雨分手了。那是一九九六年底。我的状态极差,精神几乎崩溃,心中的忧伤无以言表。一次实在熬不住了,我给毛焰打电话,想和他谈谈洪雨的事。毛焰打车到了我的住处,在楼下的小店里我们喝上了。我对毛焰说,由于他我经历了人生的高峰体验,现在跌进了万丈深渊,他难辞其咎。当时我的体重轻了十几斤,瘦得就像鬼一样。老顾说我远看就像一具骷髅。毛焰却哈哈一笑,说:“你现在的样子很美,绝对美,我下面要画你。”几天之后他拉我去拍了照片。照片洗出来后毛焰开始画我。我觉得那批照片拍得很难看(在毛焰的调度下),把我拍丑了。但毛焰的画比照片更丑,虽然丑毛焰却赋予了这画一个很抒情的名字,叫做《我的诗人》。
关于这张画我想多说两句。据说画完以后,一天朱文登门,凝视良久,然后说:“老毛,我不知道你这张画是否可以进入艺术史,但进入文学史是肯定了的!”毛焰自己说,他关在家里画我,画了一个多月,等再次见到我本人时觉得我不是韩东了。他觉得韩东应该是他画上的那个人。更多的朋友则认为,毛焰把我的灵魂画出来了。我的一个练气功的朋友,不属于圈子里的人,他看了《我的诗人》的印刷品后对我说:“这画对你很不利!”
毛焰本来是要接着画我的。我告诉他,自从和洪雨分手以后我得了神经性皮炎,一些皮疹到处乱窜,奇痒无比。我把自己抓得体无完肤。毛焰说,下次他不仅要画我的脸,还要画我的身体,画那些皮疹和挠痕,画这些细节正是他的拿手好戏。我说我一定脱光了让他拍,让他画,反正无所谓了。可后来毛焰并没有再画我,不仅没画我的裸体,就是这张脸也只画了一次。大约我已经渐渐地恢复了,面孔上再也没有了让毛焰感兴趣的东西。一天毛焰喝多了,信誓旦旦地说要把《我的诗人》送给我。我假装推辞,说我的房子太破了,配不上那样的杰作。毛焰说:“不行,我一定要把它送给你!”朱文在一边敲边鼓,说:“拿一张纸把老毛说的记下来,让他签字画押。酒一醒他就不认账了!”自然毛焰的话没有记下来,《我的诗人》最终也没有送给我,而是毛焰在美国办画展期间被一个老外买走了。毛焰把我卖到美国去了,买主不详,毛焰也不怎么愿意说,似乎卖的价钱也不高。这件事毛焰觉得有些说不过去,开始含含糊糊,后来又一再解释。朋友们总是喜欢拿这事和他开玩笑,说你当时开个价,我们买下来不就得了?也不至于让国宝流落海外。毛焰嘿嘿一笑,也就糊弄过去了。对《我的诗人》的赞赏毛焰似乎很迎合,但心里怎么想就很难说了。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那段时间的作品,就只有《青年时代的面孔》完全是属于我自己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毛焰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见好就收,这大大出乎我和朋友们的意料。之后毛焰开始画托马斯,一个年轻漂亮的外国人,朋友们的议论不免很多。画老外不画朋友,画面孔苍白空洞的家伙不画容颜沧桑深刻的。到后来大家也不再说了,随他去吧!指望有一天毛焰会迷途知返。可四年过去了,托马斯的肖像也已经有十几张了,毛焰仍不肯罢手。
之二:给毛焰画像
轮到我给毛焰画一幅肖像了。为了答谢或是报复视情况而定,毛焰自有判断。我用的工具是文字,不同于画笔,因此得由表及里、层层深入。先从贾樟柯说起,他与毛焰只见过两面,对后者的了解不算得上表面。九九年,我和朱文去成都参加一个电影方面的会议,毛焰也去了。他是自己掏钱去玩的,成都有他的老朋友何多苓、翟永明夫妇。在宾馆里,毛焰被贾樟柯瞅见,一见之下喜欢得不得了。贾樟柯拉着毛焰不放,说他下面准备拍一部电影,男主角非毛焰莫属。毛焰不知道贾樟柯是何许人也,也没有看过他的《小武》,因此热情不高,拍电影的事就这么被糊弄过去(毛焰是一向善于糊弄的!)。后来贾樟柯名声大噪,拍的电影在国外连连获奖,毛焰于是故作失落状。提起这件事,他总是踌躇满志地说:“我*竟与戛纳影帝擦肩而过!”前几天贾樟柯来南京,毛焰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与戛纳影帝擦肩而过了一回。”
贾樟柯笑着说:“你还有机会,还有机会。”他问毛焰:“你会开拖拉机吗?”毛焰说:“我正准备买车,在学开车。”贾樟柯说:“那就没有问题了。”此时毛焰的长发已经剪去,留了一个分头,但这不是一般的分头,前面有几缕染成了棕黄色。贾樟柯说:“留着这么一个头,开着拖拉机,是什么感觉?”画面感觉油然而生,我深以为然。想来贾樟柯的下一部或下下一部电影里有着这么一号乡村青年,留着染黄的头发,神气活现地在土路上开着拖拉机。拖拉机颠颠簸簸,黄头发起起伏伏。这一次想必毛焰是不会拒绝的。他将开着拖拉机直奔戛纳影帝而去,而不是与之擦肩而过了。
说贾樟柯慧眼识人也不为过。毛焰不仅有一头漂亮的头发,身形亦有奇特的地方。他个子不高,双臂却很粗壮,腰相对较细,被我戏称为美人腰。毛焰随时随地挺着他的美人腰,昂着脖子,一副很牛逼的样子。按鲁羊的话说:“毛焰有一股气。”的确如此,他往那儿一站,牛逼哄哄的,嗓门又破又大。由于喝酒熬夜,脸上常有一些疙瘩,鼓出几粒脓包什么的。毛焰在脓包上涂上黄色的药膏,就像部落文身一般,甚是凶神恶煞。但他毕竟生着一张娃娃脸,不是中国式的扁平的娃娃脸,而是西洋式的,翘鼻子、深眼窝,脸的正面比较狭窄。毛焰的牛逼和孩子气浑然一体,霸道与恭谦相得益彰,的确十分难得。今年毛焰三十五岁了,就其模样和劲头就像是二十多岁的人,只是脸上粗皮糙肉不能细看。若是脱光了,毛焰周身的皮肤之白我亦是见所未见。我们一起去澡堂里桑拿过,因此有幸得见。毛焰白得耀眼,想必年轻时那张面孔也是很稚嫩的呀。
一次棉棉来南京,带了三粒伟哥,是一个老外让她捎的。一粒给我,一粒给朱文,另一粒老外原来是给棉棉的。棉棉说:“我用不着这玩意儿,你们谁要就拿去。”当时在场的朋友有七八个,大家推让一番,最后毛焰说:“那就给我吧。”棉棉问:“你准备和谁用?不至于和老婆吧?”当时大家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起哄说不妨棉棉亲自上阵和毛焰搞一把。棉棉说:“我操,谁怕谁啊!”大家转向毛焰,他已经无路可退了,于是挺着胸脯说:“谁怕谁啊,不就是搞一把吗?”我举手问棉棉:“我能不能在边上观战?”棉棉说:“我没问题,你问毛焰。”毛焰说:“棉棉没问题,我也没有。”我之后在座的纷纷举手,表示要观战。征得双方的同意后,接着开始讨论具体的地点。毛焰、棉棉似乎并不着急,仍然端坐不动。棉棉说:“毛焰你就别逞强了,老娘是什么人?什么事没经历过?我看你还是算了吧!”毛焰说:“算了也是你说算的,我并没有这么说。”棉棉说:“反正不能在宾馆搞,我对宾馆神经过敏。”她说:“那就去毛焰家吧,怎么样?”毛焰老婆孩子一大家,显然是不可能的。棉棉说:“看看,还是不行了吧?”有人提出去我的工作室。我说:“我那边是老房子,不隔音。房子是我妈妈单位的,邻居都是我妈妈以前的同事。”棉棉说:“看看看看,你们南京人就是不行,尽是嘴上功夫!”刘立杆提议去朱文家,朱文说他女朋友在。朱文提议去刘立杆家,刘立杆的老婆正好出差,房子又大,条件舒适,事前事后还可以洗一把热水澡什么的。刘立杆有些害怕了,说毛焰做爱有什么好看的?他一点兴趣都没有。由于他的态度转变,大家表现出极度的失望。想来想去,再也没有比刘立杆家更合适的地方了。于是一帮人开始苦口婆心地说服刘立杆,开导他、启发他,指望他能在关键时刻深明大义。眼看刘立杆有所松动,棉棉挺不住了,她说:“凭什么啊?老娘凭什么脱给你们看啊?操!”毛焰随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对棉棉说:“还是你不行了吧?”棉棉说:“谁说我不行了啊?是这帮家伙想讨老娘的便宜。以后我们换地方再说,不告诉他们。”毛焰说:“换地方我就不干了,要干就今天晚上。”棉棉一时语塞,随后她说:“我操我操,好你个毛焰!”毛焰从来都是那么牛逼的,至少他自己是那么认为的。那时候南京扫黄,电视里经常有警察突袭娱乐场所的镜头。被抓获的嫖客提着裤子从包间里鱼贯而出,用手挡着脸。毛焰看了很不高兴,他说:“要是我绝对不会挡着脸。老子要把头抬得高高的,我操,那多牛逼!”
如果有一天你在电视里看见一个被抓获的嫖客,既没有挡脸,也没有加马赛克,趾高气扬就像中了大奖一样,那就是毛焰了。这年冬天,翟永明回访南京。一次在刘立杆家做饭吃,女孩儿们在厨房里忙活,男人们无事可干,恰好刘立杆家备有一些五颜六色的气球。这时候吹起来,约有拳头大小。毛焰、朱文、刘立杆在房间里顶来顶去,后来发展成双方对垒的比赛。刘立杆找出一根塑料绳,把客厅一隔为二,绳子的两边分别站着双方选手。气球飘飘忽忽,毛焰等人上蹿下跳。为争一个球,毛焰、刘立杆同时跃起,球没顶着脑袋却撞在一块儿了。刘立杆的前额被撞出一个大包,毛焰眉棱破裂,被撞开一道一寸多长的口子。他像拳击手一样地颓然倒地,血当时就流出来了。一干人围上去,忙着止血、递毛巾。毛焰脸色煞白,有气无力地说:“我怕见血,一见血就晕。”朱文搂着他的肩膀说:“哎呀,老毛,那你就不能搞处女啦!”由朱文、刘立杆架着,毛焰去附近的一家医院看急诊。据刘立杆说缝针时毛焰惊恐不已,他们硬是把他按在椅子上才做完手术的。再回来时毛焰的脑袋上缠着雪白的绷带,绷带上面一撮黄发支棱着。他就像戴着一顶厨师的白帽子,坐在桌子前面小腰依旧挺得笔直,比大家高出了一头。那天因为翟永明毛焰特地带了一瓶保存多年的好酒,这会儿只有看我们喝的份了。毛焰说:“看你们喝比我自己喝还要感觉良好!”又云:“众人皆醉我独醒”什么的。说起在医院里缝针的过程,一个漂亮的小护士对他的过度反应开始很瞧不起,但得知这是一位年轻有为的艺术家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地大转弯。毛焰身心剧痛时不禁想:做一个画家还是不错的。朱文这时说:“毛焰真的很牛逼。”大家不解,问他此话怎讲?朱文说:“因为他软弱,比平常人的软弱还要软弱。”原来是这样。
之三:烧鸡公
我和毛焰翻过两次脸。一次是我和毛焰翻脸,一次是毛焰和我翻脸。两次原因各不相同。我和毛焰翻脸那次,其实和毛焰没有直接关系。楚尘不善言词,说话时有很重的口音,比较的笨嘴拙舌。毛焰、刘立杆则嘴尖牙利,楚尘说不过他们。他们经常学楚尘说话,以博取大家一笑。后者也很配合,常因为毛焰、刘立杆的鹦鹉学舌而很不高兴。一次在饭店吃饭,楚尘不在,刘立杆又开始学楚尘说话。我对他说,这样不好,楚尘很在意的。争吵由此开始,越吵越激烈。后来毛焰参加进来,他的嗓门很大,哇哇地说个不停。意思是好朋友就没有必要在乎这些,大家谨小慎微还怎么相处啊?是朋友就应该完全放松,肆无忌惮、彼此担待。看他的气势我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于是一激动,把背着的书包往桌子上一扔,说了句:“去*!”就离席而去了。第二天毛焰打电话给我,向我道歉。我说:“没事的没事的,我也是情绪激动,有些夸张了。”两人于是和好如初。有时我想为这种事翻脸以及和好真的很纯洁,纯洁得过于孩子气,过于滑稽了。
第二次是毛焰和我翻脸,地点是半坡村酒吧。我和毛焰开玩笑,说我是穷人,他是富人。我说画画的总比写东西的有钱,早知如此我就学画画了。开始时也是抬杠,说话间机锋往来。我们就是这么过日子的。我尤其喜欢刺激毛焰说,因为他说得非常精彩,不仅妙语连珠,谈笑间亦不乏真知灼见。听毛焰说话是很养人的。那天毛焰开始还嬉皮笑脸,但渐渐的就不对劲了。他的意思是他画画并不是为了钱,为了钱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了。他的确需要钱也能争到钱,但事情并不像我认为的那么简单。毛焰越说越激动,不停地蹾着杯子,目光凶狠地瞪视着我,对我出言不逊。他说:“你*别装得像个圣徒似的,我不认这个!”我知道他动了真气,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的,因此只得陪着笑脸,点头称是。毛焰就这么把我批了一个多小时。
后来毛焰向我解释,他惟一感觉到的现实压力就是钱,因为自己是一个喜欢挥霍花天酒地的人。还有就是如果他想争钱其实也很容易,但很多展览、收藏的机会都被他拒绝了。毛焰需要钱但不想为了钱而画画,因此常感分裂。难怪他要激动,为朋友的不理解而怒火万丈了。毛焰喜欢挥霍,爱好玩乐也善于玩乐。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下棋、打牌、玩游戏机、踢足球、打壁球、开卡丁车、听音乐、看碟、泡脚、按摩、爬山、泡酒吧、吃饭、打桌球,花花草草,几乎无所不为。但就其消费水平而言,应该说还是比较低的。
一个冬天的晚上,我和毛焰、刘立杆见了面。由于快过年了,不少朋友都提前回了老家。我们三个不免感到无聊。毛焰提议我们去看看鲁羊吧,给他一个惊喜。鲁羊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来了,躲在家里和老婆、孩子过小日子。临去鲁羊家前,毛焰领着我和刘立杆去了一家苏果超市。当时已经十点多钟了,也只有苏果开门。毛焰大包小包地买了很多东西,准备送给鲁羊,从吃的穿的到用的。反正是日用品超市,也没有什么贵重东西的可卖。毛焰挥洒自如,很是兴奋。看见毛焰买,我和刘立杆也得买呀。说实话,我们也很穷,过年也没有单位给我们发年货。当时我和刘立杆与鲁羊来往并不密切,关系远不如毛焰和他那么铁。在毛焰热情的感染下,只好忍痛拔毛,分别买了一堆东西。之后,三人各自拎着几个装满礼物的塑料袋,打车直奔鲁羊家。鲁羊不在家,一家人回丈母娘家去了。毛焰去路边的小店打了电话,让鲁羊马上过来。鲁羊觉得时间已经很晚了,有些犹豫,毛焰劝说再三,他才老大不情愿地动身了。鲁羊赶过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们站在他家楼下的院子里等着,抽了快一盒香烟。夜深人静,寒气逼人,我们想像着鲁羊惊讶的表情,也就不觉得冷了。后来鲁羊到了,我们跟在他后面上楼。看见我们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他高兴坏了。鲁羊说:“我操,工会领导来了,快过年了,来访贫问苦了。”他忙着烧水沏茶。在客厅的桌子前面坐了一会儿,喧闹一番后我们就告辞了。鲁羊跟我们一起出来,打车回丈母娘家去了。这件事让我们津津乐道了很久,快活了很久,绝对是购物所花的那点钱买不来的。我理解了,这是毛焰的一种玩法,让朋友高兴,他自己就更加高兴。这种玩法与所获得的乐趣相比,可谓是价廉物美。他出国时给我稍过一件羊皮背心,拉王轶胄小姐去娱乐中心泡脚,都属于这种玩法。完全是灵感所致,没有任何的预谋。对受惠的朋友而言自然是意外之喜。另一方面,毛焰又有很多的计划,买这个买那个送给朋友。比如老顾单身,毛焰说等他过生日的时候一定要去性用品商店里买一个橡皮人给他,又说自己买车以后要每天送我去工作室。这种有计划和预谋的赠与,毛焰只是说说而已,真的实施的倒没有几桩。这类赠与的乐趣全在说上面,他的朋友们也心领了。毛焰的乐趣主要体现在说上,因而烧鸡公成了一个必要的场所。这种吃法是起源于重庆,但在圈子里流行却是因为毛焰。我们夜生活的过程一般是这样的:一起吃饭、泡吧,酒吧关门后便由毛焰率领来到马台街。那儿路边一溜都是烧鸡公的店铺,我们固定一家。吃之前,毛焰要重复一套理论,说到了这时候需要吃一些很糙的东西,味道要重,越浓烈越好。大家围着翻腾的火锅,喝着塑料杯子里的啤酒,毛焰开说。他的每句话几乎都是喊出来的。这时候的毛焰也变得很糙,味道很重,声嘶力竭且妙语解颐。比如他说:“艺术的敌人就是快!”——这是谈艺术。比如他说:“我希望我的朋友都是明星!”——这是对朋友的希望。比如他说:“我的存在就是博取朋友们一笑!”——这是谈他自己,谈此刻的他。
也的确如此。外面的笼子里不时传来公鸡的叫声,毛焰都快变成公鸡了。他全身心地把自己变成了烧鸡公,以致烧鸡公的名声在圈子里大噪,及于全国。各地的艺术家、诗人纷纷前来,接受烧鸡公的洗礼。尤其是女女画家女诗人在毛焰这只雄鸡的鸣叫下无不母鸡般的咯咯地笑个不停,现出了本相。有时这烧鸡公的欢宴直到东方发白。每年,我都要要参加烧鸡公数十次,后来顶不住了,常常借故不去,或是提前告退。毛焰一如既往地烧鸡公,竟然在此叫出了他的第一首也是最后一首诗,可谓绝唱。这首题为《烧鸡公》的诗全文如下:
我和巫昂、立杆从酒吧出来告别了韩二叔目送他疲惫的身影韩东说他不行了要回家睡觉
我们到了马台街要了一只三斤重的鸡昨天我们也在这里但昨天一整天我们都干了些什么呢
我对巫昂说你既不像女诗人也不像记者
我抬头看了看天天已经发白了我说了句我操巫昂说再说吧
据说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天色已渐渐发白,毛焰仍然在高谈阔论。他每说一句,巫昂都会说:“我操!”表示赞赏。毛焰于是灵机一动,当巫昂再说“我操”时他说道:“再说吧。”使得巫昂的“我操”变得有意义,很有意义了。在巫昂、刘立杆的怂恿下,毛焰写了(准确地说是说了)平生第一首诗。诗是这么结尾的:巫昂说我操,我说再说吧。巫昂对毛焰的习作评价很高,但对结尾提出了异议。毛焰于是就换成了:我说我操,巫昂说再说吧。巫昂说:“这还差不多!”天亮以后巫昂赶回宾馆,入睡前把毛焰的《烧鸡公》发到网上去了。毛焰呢?回家以后仍然睡不着,拿着画笔走到画架前。现在,他终于塌实了。毛焰对我说,有时候他其实也不想玩,完全是因为朋友。他不饿,也不想吃烧鸡公,但朋友们高兴、乐意,他就扛下来了。他说自己特别能扛。又说他不愿意听凭自己的内心,更习惯于受外力驱动。这么说就有点哲学了,有点不像毛焰了。他还说要把一切身体的、表面的因素耗尽,这样他就可以画画了,剩下的东西才是属于他自己的。这就更不像毛焰了。但我以为这才是真正的毛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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