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一家他自己城市的小旅馆
带上巴尔扎克的全部作品
向全世界宣告
自己在旅行,然后切断全部
不必参观城市,因为自己就生活其中
待在房间里阅读
直至读完
《人间喜剧》
这一次,不跳过描写风景的段落
——[加]达尼·拉费里埃 《旅行的艺术》
十一,国庆中秋两节相叠,八天长假的“冲击”也许会抵销很多人像株蘑菇一样安心宅着的冲动。是啊,毕竟“世界这么大”,满屏都是“十一去哪儿?”“X大景点介绍”“长假你怎么过”......来回的轰炸里,会不会觉得...有点烦躁?
一定要把身体扔上路吗?在平日已经疲累的躯壳中榨取出一点心灵的愉悦?
有一个老段子:"那些个民谣,太穷,动不动就唱安和桥、北戴河、秦皇岛。对比下《旅行的意义》:你品尝了夜的巴黎,你踏过下雪的北京,你拥抱热情的岛屿,你埋葬记忆的土耳其,你累计了许多飞行,你用心挑选纪念品,你收集了地图上每一次的风和日丽。听着,就有钱。"
笑过之后,竟然发现旅行的意义是个恒久无常解的话题。物质上的富足时也命也,有时不可强追,但精神上的丰腴却可以把控。今天我们带来十段"旅游文学"的文摘,涉及古今中外。这当然不是什么游览指南,就算真有你马上要去的地方,它可算是个参考,在你的脑中、在你抵达之前,为你的目的地营造出一个朦胧的剪影。
但,如果——这个长假你因为种种原因不打算出门了,那么,就阅读好了。从这些文本中管窥浮光世景,在你的心里搭建人间喜剧,字和景,都在你眼前。
旅行与读书其实向来有种奇妙的联系,心可以一直在路上,万卷书与万里路不分先后水乳交融。如果在旅行中阅读世界,或是在阅读中体味到哪怕一丝旅行的欣悦,再好不过。
[明] 张岱
浙江杭州
《湖心亭看雪》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明] 徐霞客
云南大理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八》
屡涉其南北,一里,有巨石蹲涧旁,两崖巉石,俱堆削如夹。西眺内门,双耸中劈,仅如一线,后峰垂雪正当其中,掩映层叠,如挂幅中垂,幽异殊甚。觉宗辄解筐酌酒,凡三劝酬。复西半里,其水捣峡泻石间,石色光腻,文理灿然,颇饶烟云之致。于是盘崖而上,一里余,北峰稍开,得高穹之坪。又西半里,自坪西下,复与涧遇。循涧西向半里,直逼夹门下,则水从门中突崖下坠,其高丈余,而下为澄潭。潭广二丈余,波光莹映,不觉其深,而突崖之槽,为水所汩,高虽丈余,腻滑不可着足。时余狎之不觉,见二僧已逾上崖,而何父子欲从涧北上,余独在潭上觅路不得。遂蹑峰槽,与水争道,为石滑足,与水俱下,倾注潭中,水及其项。亟跃而出,踞石绞衣。攀北崖,登其上,下瞰余失足之槽,虽高丈余,其上槽道曲折如削,腻滑尤甚;即上其初层,其中升降,更无可阶也。再逾西崖,下觑其内有潭,方广各二丈余,其色纯绿,漾光浮黛,照耀崖谷,午日射其中,金碧交荡,光怪得未曾有。潭三面石壁环窝,南北二面石门之壁,其高参天,后面即峡底之石,高亦二三丈;而脚嵌颡突,下与两旁联为一石,若剖半盎,并无纤隙透水潭中,而突颡之上,如檐覆潭者,亦无滴沥抛崖下坠;而水自潭中辄东面而溢,轰倒槽道,如龙破峡。余从崖端俯而见之,亟攀崖下坠,踞石坐潭上,不特影空人心,觉一毫一孔,无不莹彻。亟解湿衣曝石上,就流濯足,就日曝背,冷堪涤烦,暖若挟纩。何君父子亦百计援险至,相叫奇
绝。
舒婷
福建厦门
《我的海风我的歌》
“月光像蓝色的雾了!”我对比肩站在船舷的朋友说。
那是三十年前一个雨后初霁的春晚,我们在厦门开完一个与文学有关的会,一起乘小渡轮回鼓浪屿。夜空晴朗明净,海面微波不惊,洁白肃穆的月色禁不住海风再三地撩拨,终于溶融并弥漫成蓝色的雾霭了。
只有生长在海边的人,才能目睹月色在蓝天与碧海的双重作用下,几将气化的这一美妙过程,并沐浴其中,内心蔚蓝而且湿润。
岂止海边啊,其实我是一直呼吸于海中央的,那尾攒动的蓝色鱼。
如果说海的纯蓝是厦门永不褪色的基调,那么阳光就是烫金的排版。在行人摩肩擦踵的中山路、车水马龙的湖里区、热带风情的集美大学城和高楼节次鳞比的软件园,阳光凹凸出黑白键,强调一个现代都市的高音,并次第奏响;在骑楼庇荫的厦禾老街,在幽深逼仄的暗迷巷和八卦埕,在几位打蒲扇的老人和一只蜷曲的懒猫之间,阳光之弦颤动的是古老的南音,丝丝袅袅曲曲折折。
而在港仔后海滨浴场,在椰风寨,在珍珠湾,在环岛路,在木栈道与沙滩上,阳光无拘无束无遮无挡,大肆挥霍流泻成河,让兴奋奔跑的光脚丫子,絮上一层金色的茸毛。
一年四季绿树鲜花的厦门,拜托上帝的慷慨赐予,“只要阳光长年有,春夏秋冬,都是你的花期。”(《日光岩下的三角梅》)
“红房子,老榕树,海湾上的渔灯
在我的眼睛里变成文字
文字产生了声音
波浪般向四周涌去”
--《在诗歌的十字架上》
贾平凹
甘肃敦煌
《敦煌沙山记》
河西走廊,是沙的世界,少石岩,少飞鸟,罕见树木,也罕见花草;荒荒寂寂的戈壁大漠,地是深深的阔,天是高高的空,出奇的却是敦煌城南,三百里地方圆内,沙不平铺,堆积而起伏,低者十米八米不等,高则二百米三百米直指蓝天,垅条纵横,游峰回旋,天造地设地竟成为山了。沙成山自然不能凝固,山有沙因此就有生有动:一人登之,沙随足坠落,十人登之,半山就会软软泄流,千人万人登过了,那高耸的骤然挫低,肥臃的骤然减瘦。这是沙山之形啊。其变形之时,又出奇轰隆鸣响,有闷雷滚过之势,有铁骑奔驰之感。这是沙山之声啊。沙鸣过后,万山平平,一夜风吹,却更出奇的是平堆竟为丘,小丘竟为峰,辄复还如。这是沙山之力啊。进入十里,有一泉水,周回千数百步,其水澄澈,深不可测,弯环形如半月,千百年来不溢,不涸,沙漏不掉,沙掩不住,明明净净在沙中长居。这是沙山之神秘啊。《汉书》载:“元鼎四年,有神马(从泉中)出,武帝得之,作天马歌。”现天马虽已远走,泉中却有铁背游鱼,七星水草,相传食之甘美,亦强身益寿。这是沙山之精灵啊。
天上的月有阴晴圆缺之变化,沙月却有明净和碧清,时令节气有春夏秋冬之交替,沙山却只有漫下、耸起和自鸣。这里封塞而开放,这里荒僻而繁华,有整晌整晌趴在沙里按动照相机的,有女的在前边跑,男的在后边追,从山巅呼叫飞奔,身后烟尘腾起,作男女飞天姿势的,是外国游人之狂欢啊。有一边走,一边回顾,身后的脚印那么深,那么直,惊叹在城里的水泥街道上从未留过自己脚印,而在这里才真正体会到人的存在和价值的,是北京、上海、广州的旅人之得意啊。有鲜衣盛装,列队而上,横坐一排,以脚蹬沙,奋力下滑,听取钟鼓雷鸣之声空谷回响,至夕尽欢才散的,是当地汉人、藏人端阳节之兴会啊。有三伏炎炎之期,这儿一个,那儿一个,将双腿深深埋入灼极热极的细沙之中,头身覆以伞帽,长久静坐,饥则食乌鸡肉,渴则饮蝎蛇酒,至极痛而不取出的,是天南海北腰痛腿疼症人疗治疾苦啊。九月九日秋高气爽,有斯斯文文长脸白面之人,或居沙巅望远观近,或卧泉边舀水烹茶,诗之语之,尽述情怀的,是一群从内地而至的文学作者啊。有一学子,却与众不同,壮怀激烈,议论哲理,说:自古流沙不容清泉,清泉避之流沙,在此渊含止水相斗相生,矛盾得以一统,一统包容运动;接着便吟出古诗一首:“四面风沙飞野马,一潭云影幻游龙。”此人姓甚名谁,不可得知,但黑发浓眉,明眸皓齿,风华正茂,是一赳赳少男啊。
村上春树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黑海
《雨天炎天》/ 上海译文出版社 / 2007
但自那以后,我就对土耳其这个国家怀有强烈的兴趣。原因我也不大清楚。吸引我的,我想大概是类似那里的空气的质那样的东西。我觉得那里的空气含有不同于其他任何地方的某种特殊的质。肤感也好气味也好色调也好大凡一切都有别于迄今我所呼吸过的任何空气。那是不可思议的空气。那时我想,旅行这东西在本质上无非就是吸入空气。记忆会消失,明信片会褪色,但空气会留下来,至少某种空气会剩留下来。
其次是伊斯坦布尔。这里最好视为例外,不列入土耳其五副面孔之中。一如世界上多数大城市,这里乃是特殊场所。随着伊斯坦布尔的临近,沿路风景由单调向丑陋转变--在伊斯坦布尔上班的新中产阶级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群体住宅和商品住宅栉比鳞次密密匝匝。哪个国家这样的景观都令人厌倦,而这里的尤其如此。无论看哪一家哪一栋,都那么新、那么廉价、那么浅薄、那么整齐划一。白墙、红顶,千篇一律。每个板块都竖有一块房地产商不三不四的招牌,有的还画有十分中产情调的生活场景,光看都觉心冷。不久,车驶入城内。这里和郊区相反:脏、旧、猥琐、杂乱无章、人声鼎沸、空气浑浊、花花绿绿,人多得一塌糊涂,车流险象丛生。信号灯固然有,却几乎麻木不动。车尾废气直冲鼻孔,走一会心情就变糟。宾馆价格昂贵,餐馆的计费单经常多收。
人们一窝蜂争卖地毯,名牌专卖店里全然没有可圈可点之物。但夜景漂亮。
离开伊斯坦布尔后跨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大桥,进入亚洲一侧的土耳其。亚洲高速公路两旁大煞风景的工业地带持续了好一阵子。若想更加大煞风景,那么最好沿这壮观的高速公路径直开往安卡拉。不过往左一拐,我们就到了黑海。黑海沿岸乃第二个土耳其。这里的确美妙,幽静、游客少,风景也漂亮。只是,同爱琴海岸地带相比,道路和宾馆质量差得不可同日而语。雨多,空气湿润。
阿城
意大利·威尼斯
——《威尼斯日记》 / 中华书局 / 2015
火鸟旅馆在火鸟歌剧院的后面,可以听到人在练声和器乐的练习声。威尔第的《弄臣》一百四十一年前就是在这家歌剧院首演的,当时住在这座小楼这间屋子里的人是不是也能听到人在练习,例如第三幕中那段四重唱《爱之骄子》?据说那段著名的《女人善变》是秘密准备的,临场演唱,极为轰动。演出结束后,威尼斯人举着火把,高唱《女人善变》,穿过小巷,从一个方场游行到另一个方场。威尼斯的女人们听到这样的歌声,怎么想呢?也许女人们也在游行的行列里高唱女人爱变心。旋律是感受的,不是思考的。犹太人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笑了。其实上帝一思考,人类也会笑,于是老子说“天地不仁”,“不仁”就是不思考。
帕华洛帝在回忆录里说他七岁时在公寓里高唱《女人善变》,女人们都很惊讶并且气愤。威尔第的《茶花女》也是在火鸟歌剧院首演的,结果失败。第二年又在这里演,却非常成功。
观众善变。
......
威尼斯像舞台布景,游客是临时演员,我也来充两个月的角色。
乘1号船沿大运河走了两次,两岸华丽的楼房像表情过多的女人。
好文章不必好句子连着好句子一路下去,要有傻句子笨句子似乎不通的句子,之后而来的好句子才似乎不费力气就好得不得了。人世亦如此,无时无刻不聪明会叫人厌烦。
年初的时候来过威尼斯一天,无处不“惊艳”。回忆会“净化”,心中已经安静下来。再来,住下,无穷无尽的细节又无时无刻不在眼中,仍然是“惊艳”,而且是“轰炸”,就像前年伊拉克人遭遇到的。整个意大利就是一种遗产轰炸,每天躺下去,脑袋里轰轰的,好像睡在米兰火车站。
......
那个倾斜的钟楼,钟敲得很猖狂,音质特别,是预感到自己要倒了吗?我特地穿过小巷寻到它脚下,仰望许久。它就在那里斜着,坚持不说话,只敲钟。
它大概是威尼斯最有性格的钟楼。
于坚
印度·德里
——《印度记》 / 重庆大学出版社 / 楚尘文化 / 2013
黎明,印度的风吹着。印度这个词总是给我阴天的感觉。天亮时拉开窗帘,外面正是阴天。窗外是一个发黑的大阳台,因为下面是旅馆的大堂。夜里下了一场雨,阳台上积了一摊水,倒影映出阳台边保龄球状的陶栏杆。一只乌鸦绷着腿落下来,干练敏捷,背上斜插着两只匕首似的翅膀。印度有很多乌鸦。有个高个子的人骑着自行车在下面的庭院里驶过。另外两个长衫飘飘的男子站在花台旁说话。接着又来了一位穿长裙的女子,风在后面跟着她,把她的莎丽贴着臀部往前推着,仿佛就要飘起来。白色和蓝色的旗幡在旅馆上空招展。远处是平原,在那儿,大地依旧是主导性的力量,草木葱茏,包围着人的屋宇。那些岛屿般露出的屋宇都不高,一两层楼。一份当天的报纸已经从门缝里插进来,躺在地毯上。瞥了一眼,头版是整幅的广告,大约是推销西装,一个系领带的男子笔挺地站在报纸中央。这场景很像一幕费里尼电影的开场。
印度给我强烈的空间感,它是无数的空间、场合、碎片的集合体,某种看不见的叫做印度的东西凝聚着它。德里也是场的集合,不像那些通常的首都,感觉不出世界城市那种轴心式的格局。或者说有许多轴心,政治的轴心、宗教的轴心,生活的轴心、贫民窟的轴心……一位司机带我穿越德里,他开着一辆似乎马上就要散架的机动三轮车,伤兵般地缠着许多胶带、布条,后座有一排满是破洞的座位。德里就像一块块巨大的云,飘在恒河支流亚穆纳河西岸的平原上。这一块高架桥林立,摩天大楼、推土机和载重车。那一块是旧城区,无边无际的小街小巷,衣冠褴褛、拥挤而嘈杂,仿佛正在发生骚乱。这一块高贵坚固富态但寂寞,另一块野心勃勃刚刚崛起但似乎还在沉思;有的云苍翠典雅而冷清、有的云灰尘滚滚自得其乐……忽然,经过印度门一带,纪念碑、巍峨的土红色宫殿。忽然,一个巨大的露天自由市场,堆积着旧衣服、旧鞋子,旧书、旧家什,与这些二手货一样老旧的人群在里面翻来刨去......世界上空无一人,一个接一个的花园,流浪汉在菩提树下睡觉。
林达
西班牙·塞哥维亚
《塞哥维亚的罗马输水道》
——《西班牙旅行笔记》/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3
不知怎么,“西班牙”三个字,从小的感觉,就说不清、道不明。在塞万提斯的笔下,西班牙犹如透着阳光的土制酒,谜一般醉人的混合物,在恍惚中令人心驰目眩。可是长大以后,这种感觉,被一些硬邦邦的词击中。那是海明威的书《告别了武器》、《丧钟为谁而鸣》,也是毕加索的画《格尔尼卡》,后面是“西班牙内战”、“国际纵队”。可是,这两种印象怎么也调和不到一起,也难以相互替代。西班牙就这样模模糊糊地在心里收藏,留在一个角落里,变成了一个隐隐的谜。
......
罗马输水道不是一根简单的输水管,它还是建筑。它在建筑形式上是如此纯净,如此完美,超出了任何想象。它比你能够想象的还要美。
我们没有看到过比这更完美的刚柔相济。
输水道不是孤立的,阳光让它在地上投下构图美丽的阴影。重复构图的影子令人着迷。恰如栏杆、柱廊的阴影,映入水中的倒影一般,不论地面之上的景观多么色彩斑斓,投影到地面下的色彩对比永远是简单的。但是,这又不是黑白照片。那地面光的部分不是白色,而是丰富暖色的叠加,那影的部分也不是黑色,而是无数冷色的聚合。找出自己的这种特殊感觉和理解,是画家们热衷的游戏。
于是,今天的塞哥维亚,不仅是旅人云集的地方,也是艺术家的天堂。把他们吸引来的,就是这个罗马输水道。几乎成了一个惯例,在其他任何地方,大凡旅人一多,就无形之中在异化艺术。艺术家开始有意无意地丢弃自己,迎合买主。走笔开始轻佻,色彩开始艳丽,游客们的眼光替代了艺术家的眼光。艺术家不再用自己的心去感动,不再以颤抖的手冲动地调色,而是在“生产”商品。塞哥维亚却是一个例外。这儿的画家是在为艺术而作画。我们第一次看到,当如织的游人从身边走过,有那么多的艺术家上上下下地散在各处,目不斜视。他们在火辣辣的阳光下,汗水还没有流出,就已经晒干。可是,这些艺术家,有白人,有黑人,还有华人,用着各种手法,经典的和现代的、写实的和变形的、水彩抑或油画的,在写出他自己感受的塞哥维亚,属于他个人的、独一无二的罗马遗迹。
在塞哥维亚的主教堂前,画家们摆着自己的画作。我久久停在一张油画面前。那是一张四面石壁的地下通道。很像我们在巴塞罗那穿过的罗马遗迹。整个画面是黝黯的,却画出了历史的深度。我在寻找作者,看到画家本人离得远远的,正在和另一个同行聊天,大概是在交流心得。一点没有急着要卖画的意思。也许,他的画根本就是非卖品。
张佳伟
法国·巴黎
《巴黎的冬天》
——《传奇在路上》/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 2016
许多年前,巴黎还没有普及暖气时,海明威住在勒穆瓦纳主教街七十四号,会因为隔壁街有好的劈柴卖而开怀。
到十一月,冬天便正经来了。巴黎的夏天,天可以蓝到晚上九点,但到了冬天,过了五点,天色便像被铅笔淡淡抹过,一等路灯亮起,便肆无忌惮,黑将下来。经常是你一身灰色,走进一个啤酒屋,要了一杯咖啡加朗姆酒,出门前喝一口,暖和些过来;一出门,世界已经黑了。
因为天黑得早,甜品铺子和面包房的灯光便显得用心险恶。歌剧院往卢浮宫去那一路,暖黄色的灯光充满了水族馆似的橱窗,马卡龙的绿红和巧克力面包的油亮黄褐,都被灯光勾勒得夺目。啤酒馆和咖啡吧在这个季节,比正经餐厅更有人情味:虽然挤得转不过身,到柜台要个三明治都得说十几遍对不起,移七八个桌子,但每次你踏进门去,在温暖嘈杂的氛围里脱掉外套,就觉得可以一劳永逸地暖和很久了。
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你习惯了黑暗和寒冷,简直不相信天还有会明亮起来的一天。但哪一天,天色真的湛蓝起来,有阳光,云也蓬白松软,午间的太阳落在身上真的有温度时,你会想坐在靠窗的位置,晒着太阳,喝杯热巧克力。如果在午间,走到杜伊勒里花园,看见摩天轮在蓝色天空背景下挂着,你会有种假日的氛围--尽管你也许还在忙碌,但冬日阳光,好像把所有不快乐的心事都驱走了。
詹姆斯·内斯特
深海
——《深海:探索寂静的未知》/ 未读·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6
“你看到了吗?”斯坦利说,“在那儿,左上方。”
大约在四十英尺以外,看起来像是夜空中绽放的焰火。然后在我们下方,又爆发了一簇亮光。然后右边出现了更多。它们的色彩无比炫目-白光中闪耀着粉色、紫色和绿色。我们所看到的,就是古代的水手们所描述的燃烧的海洋:生物发光,也就是活着的有机体通过化学作用产生的光能。从细菌到鲨鱼,有百分之八十到九十的海洋生命,都在使用某种形式的生物发光。
我们透过前窗看出去,闪烁和摇曳的亮光愈发明亮起来,机械性的、一眨一眨的。右边绽出的绿光,和左边十几英尺外绽放的蓝光相辉映。远处有几个信号灯一样的光点在闪动。我们看不到任何形体,看不到动物游过,只有闪耀的光点,就像萤火虫一样。我们漂进了一群……什么东西之中。“这看起来像是某种交流。”库什艾说着,又举起了相机。
进行生物发光的动物用光线来威吓、转移对方注意、引诱和交流。长相奇特丑陋的鱼,用头顶上一盏小灯来吸引猎物。……这些乌贼、鱼,还有其他深海动物都进化出了巨大的眼睛,这不是为了应对阳光-它们永远都不会看到太阳,而是为了捕捉最微弱的生物发光的闪烁。
斯坦利重新打开照明灯,我们面前黑暗的海水立即变成了灰色,飘落着无边无际的碎屑雪。焰火消失不见。面前的场景似乎更奇异了。我们面前游过去一群鱼,但是它们没有像普通鱼类那样平行游动。它们向着水面,竖直游动。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它们看起来像是一群银色的感叹号。
虽然大多数陆地上的生物都局限在同一个水平平面上,然而生活在海洋中层、也就是水面和海底之间地带的生物,可以向任何一个方向行进。这片世界毫无特征可言,而且亘古不变。这里没有山脉,没有天空,没有地表,没有任何参照物可以帮助分辨左右和上下。夜晚永远不会变成白天,没有四季的变迁。这儿的温度几乎是恒定不变的。这里也没有动物们的固定家园,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没有需要到达的目的地,有的只是一成不变的漂流。在这里,我感到一种深重的、关于生存的悲伤;这是我所见到过的最黑暗、最荒凉的地方。
“艾达贝尔”号已经下潜超过两千英尺。
彩蛋
书
《旅行与读书》 / 詹宏志 / 中信出版社 / 2016
不是吗?当我四处行走之际,“我总有几本书防身”。我读着书本,有时候我循书中线索走进陌生城市的僻巷酒店或黑暗城区餐厅,并不特别感到害怕,因为我知道我有“某位知识丰富的友人”与我相伴,我其实并不孤单。
每一本书的存在,就意味着一位“前行者”的存在,你并不是一位“冒险者”,你只是一位“追随者”。
旅行与读书的关系极其微妙,读书常常在旅行之前很久就已经开始了,甚至开始于你不自觉之处。常常是因为书中所述的某件事,触动你前往某处的动机,特别是如果你有一个“众人无法理解的目的地”,常常是因为你读了一本“冷僻的书”的缘故。我曾经来到靠日本海,离能登半岛不远处一个荒僻的小渔港,来到一家可以投宿的“鱼料理餐厅”,这个地点在任何旅游书里都找不到,原因就是我有一次在一本日文旅行杂志里看到一则读者来信,提到这家令他终身难忘的餐厅,他的赞叹口气不知怎地就触动了我,后来有机会制定前往附近地区旅行的计划时,就有“某种理由”使它突然转弯,成为后来那样的蛇行曲线,我和我的朋友也因而得到另一个终身难忘的经验。
……
所以我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你旅行时随身携带的旅行指南,不一定每次都安全护送你抵达彼岸,有时候还把你送进死亡或灾难。
但我们又有什么选择?这不就是书本的力量,我们因为读书而触动某一场旅行的动机,我们也因为读书而规划了某条合情入理的或曲折诡异的旅行路线;我们更选择了书本(在这里是旅游指南)作为行动时的锦囊,一举一动都向它探问,并且乖乖地遵从它的各种建议。
这也还不是终点,我们的阅读并不因为旅程结束而终止。事实上,我们还可能继续阅读,也继续阅读和我们旅行地相关的书,或者说,我们对我们去过的地方可能阅读兴趣还会增加许多,因为我们对它有了某种亲密的理解,也在亲身接触中建立起《小王子》里狐狸说的那种“驯养关系”……
甚至我可以大胆地宣称,关于旅行地的阅读,我们是从旅行结束后才真正开始的。在旅行之前,我们对旅行地的阅读是一种“想象”;在旅行之际,我们对旅行的阅读则是一种“摸象”;只有在旅行完成之后,或者“一再完成”之后,才是我们真正对旅行地了解的开始。
去过托斯卡纳之后,再读《托斯卡纳艳阳下》我会有不同的理解,我不再只了解字面,我还了解氛围,我甚至知道如何认同她的感受。去过罗马之后,当我再读到有人说:“问起罗马司机哪一家餐厅的面食最好,每位司机都有他们独到的名单和见解,但是最好的面食恰巧是他妈妈的秘方。”你会忍不住露出会心微笑,你不是读懂文本,你是“经历”了文本。
我曾经在日本深山旅行,目睹深山旅馆的工作人员背负重担,把所需的物资补给(包括当日报纸、换洗床单以及晚餐所需的生鱼片等)靠人力一点一滴背负进去,敬业精神令人印象深刻。多年之后,日本电视上介绍到这家秘境旅馆,并且介绍工作人员背上的背包,说他们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每日背负的重量是“三十到四十公斤”,节目上负责大惊小怪的外景主持人忍不住掩口惊呼。我瞥见电视上这短暂的一景,瞥见工作人员熟悉的身影,我内心却有更深沉的感受,这不再只是电视采集的奇风异闻,我知道我识得他,也略识一点他所在的世界。
不管是哪一种“阅读”,总是在旅行完成之后才开始。
我来过,我看过,我了解……
旅途的心境
更多是怀着一份接纳万物
融入新环境的心情去经历的
而阅读和旅行
相互配合才会产生奇妙的效果
《成长必修课,我的新华》宣传片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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