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声机 | 东北松 杉木 竹

本文首发于1986年《巢湖师专报》第六期第四版，全文1612字，阅读完成需10分钟。

▲巢湖师范专科学校校门

东北松 杉木 竹

时令已入孟夏，我的家乡――安徽巢湖该是插秧的大忙季节了。然而东北这个地方，现在才刚刚透出一丝春天的气息，桃花才绽开苞，毛白杨和柳树抽出了芽，其他的树还无动于衷，保持冷漠，似乎不知道春天已经过去了。作为一个南方人，我对东北的冬天倍感新奇，相比较而言，对东北的春天却更加诧异；她的到来竟如此艰难，如此缓慢！

对季节变化最麻木的要算东北松了。我到东北已近一年了，现在我已确信那些松树每天都是那样，无论是冬天还是春日，没有忧郁，也没有欢乐，只管一个劲地绿。那种绿并不翠碧，是一种深沉的绿，绿得有点近乎墨色。东北的松树有很许多种，而地道的东北松要算打大、小兴安岭原始森林里的了。那里的松树不但粗壮，而且修长，长的令人难以置信的长度。我曾见到一棵从大兴安岭运出来的合抱粗的松树，它的主干长达四十多米。而在我们南方，特别是安徽，十几米高的树就是佼佼者了。如果不是山区，一般地方的大树通常主干粗而短，多半是依靠叉枝来增加高度的。东北松却不然，它的叉枝少得可怜，并且短而细，叉枝喜欢辏集在主干的顶头上。主干直挺挺的充分显示出它是在起主干作用。东北松的主干不仅直，而且大小头粗细差不多，如果锯下一段几米或十米的树干，两头直径所差无几。所以，它的使用价值极大，它也正因为这一点才得以蜚声九州。

▲《东北松 杉木 竹》原文

东北松的叶子特别好玩，树那么粗，那么高，它的叶子却小的很不相称，几乎和杉木叶子没有什么两样。但它不像杉木叶子那么坚硬刺人，也不像水杉叶子那么柔软妩媚，它介乎二者之间，柔硬度和竹叶差不多。

五月中旬，我由夏寒的东北回到巢湖，住在一位同事的房间。这个房间是小楼第三层的一间。它刚好面对杉木林和竹林交界处。闲暇时，临窗观树观竹，足胜于欣赏一幅风景画。据一位搞美术的人说，这个窗口富于色彩的冷暖变化，景物透明度高而立体感强。兼有鸟唱燕和，它本身就是难得的艺术珍品。我对于美术不在行，就向他讨教这“色彩冷暖”是指什么。

“杉木的下层是枯黄色，中层是深绿，顶端是新枝，微白。你瞧，那竹叶是黄红色，是暖色；背景是青天，是冷色……”

我惊呆了，竹叶竟是黄红色，这怎么可能呢！在我的印象中，不，在我所读到的书中，竹叶没有离开过绿与翠，可以说，竹叶永远是绿色的代表。我没有听清那位先生接下来说了什么，目光落在那些的确是黄红色的竹叶上。这虽然是事实，可是我怀疑自己的眼睛，决定去靠近看一看。

我无法否认了，这些竹叶确实是黄红色，正在脱落，代之而出的是一个个尖尖的芽。呵，我明白了，原来竹子在春夏间换叶。我感到非常失望，觉得自己受竹子欺骗了几十年，原来它并不是终年常绿。更令人气愤的，是那竹林中高高昂着头的几棵楝树，它们肢体弯弯曲曲，瘦成一把，可它们不但枝繁叶茂，而且还挂着一簇簇紫色的花，好象在向那晦气的竹子炫耀自己的青春青春。“你算啥，比人家东北松，你简直是荆条！”我心里这么说着。

我顺便光顾了一下杉木林，发现杉木也在落叶，只不过它不象竹叶是大家伙一齐枯黄落下，而是由主干向叉枝，自下而上地慢慢脱落；同时那叶子又是枯一片落一片，加上满身叉枝，所以，它们看上去总是那么年轻丰满，那么富有光泽。

▲《巢湖师专报》第六期

其实，东北松的落叶和杉木一样，也是自下而上地慢慢脱落，但它比杉木更加缓慢，有时一片叶子要好几年才能落下来。东北松总是保持着出一种沉默，冬天不畏缩，春天也不喜形于色，它的粗壮高大，是靠它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如一日地生长;它不追求枝繁叶茂，也不给自己插花戴朵，它需要的是主干。它需要那能够在竞争中取胜的主干，能够支撑整个家庭的主干，能够对付狂风大雪的主干，能够为人所喜的主干!

我不再去眷念那常绿的竹叶了，因为它并非常绿。当那些绿叶离开竹杆，竹杆会显得多么无聊和空虚啊！我也不去欣赏那杉木了，想用坚硬的刺来保住自己青春常在，最终成不了大气侯!

最近，听广播里说，东北大兴安岭森林遭受特大火灾，我的心掀在一起，我为那么多松树叹息。这么一来，国家就更需要东北松了。

一九八七年五月十九日夜于小三楼

图片/网络

文字/万岭

音频/陈琴

编辑/赵薇

审稿/张道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