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风雅丨学学古人的“隐居十六式”

中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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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风雅丨学学古人的“隐居十六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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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为 无 用 之 事 · 何 以 遣 有 涯 之 生

陈洪绶,字章侯,号老莲,以人物画著称,被誉为“力量气局,超拔磊落,在仇英、唐寅之上,盖明三百年无此笔墨”。今天分享陈老莲的《隐居十六观图册》画中故事的文章,借画写意,以寄幽情。可从中一窥古人风雅。

插图:台北故宫博物院

插曲:赵海洋《明月何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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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1年中秋之夜,

陈洪绶(老莲)醉酒西湖边,

他提笔为友人沈颢作《隐居十六观》图册

并题赠予他,

次年,老莲逝世。

《隐居十六观》为老莲晚年极品,

十六观取自《观无量寿经》中的“十六观之门”,

老莲以简洁的白描绘出隐士生活中的十六个观照:

访庄、酿桃、浇书、醒石、

喷墨、味象、漱句、杖菊、

浣砚、寒沽、问月、谱泉、

囊幽、孤往、缥香、品梵。

每一观是一幅特殊意象,

与一位古时隐逸高士人物对应,

如惠施、刘辰翁、班孟、苏东坡、陶渊明……

有的则是老莲自己,

是他生活与心境的写照。

访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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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圣贤隐士的代表是庄子,

道家逍遥通达的生命观,

不与世欲同流合污的态度,

远离物欲贪念的精神,

画卷开篇的“访庄”,

即是叩动这个隐逸世界的门环。

陈老莲的画中,

主角可能是战国时期宋国的惠施,

在政治失意时去访庄子,结成至友,

才有了中国哲学史上的“濠梁之辩”。

即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画中那个访庄的人,

像是陈老莲自己,

他带着一颗出离心,

去拜访理想中的精神所在。

隐士不一定闭门自处,

隐是一个无形无相的精神,

具相化的不一定真。

街市中,熙熙攘攘,

隐士在那里逍遥,

在所有可能不可能的地方出现,

他的精神独立于世外,

不受尘劳羁绊,

那么,何处不能归隐?

酿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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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士乐山水与酒,

春来满山桃花,花尽结桃果,

夏天正可酿桃酒,从秋喝到冬,

待到来年春天,

又是一个新的周期。

隐士酿桃,复归自然。

“春有尽,瓮无底”,

仿佛诗人又不受自然所限,

其实此瓮非酒瓮,

而是喻意旷达的心胸,

古人喜欢称为“心庐”,

竹篱房舍有限,心庐则包容乾坤。

古人喜欢极目远眺,

往往山穷水尽处,

正是坐看云起时。

云不起,炊烟起,

到了饭酒时候,也是一样好。

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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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苏东坡好茶酒,

有句“薄薄酒,胜茶汤;丑丑妇,胜空房”,

他认为,饮茶饮酒须分时候,

茶是午时茶,酒是卯时酒。

晨饮卯时酒,

依唐代白居易的说法则是“神速功力倍”。

在东方即白,清晨五六点之时,

畅快饮酒,顺便浇灌腹中诗书,

此举谓之“浇书”。

南宋魏庆之撰《诗人玉屑》,

曰“东坡谓晨饮为浇书,李黄门谓午睡为摊饭”,

并引了陆放翁诗:

浇书满挹浮蛆瓮,摊饭横眠梦蝶床。

莫笑山翁见机晚,也胜朝市一生忙。

醒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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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陶渊明,别号五柳先生,

晚年更名潜,辞官归田。

有诗云: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五柳先生赏石,每每与醒醉之间,倚石为榻。

时醉卧,时醒观。

明代林有麟撰《素园石谱》记载:

“陶渊明所居东里有大石。陶渊明常醉眠其上,名之曰醒石。”

醉时卧石,清凉惬意;

醒时观石,诗思神涌。

人生似梦,醉有醉的智慧,醒有醒的洒脱。

《红楼梦》里,湘云亦曾“醒石”,

醉卧山石僻处青板石凳,枕披芍药花而眠,

口内犹作睡语

“泉香而酒冽,玉盏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稍月上……”

酒散后,慢起秋波。

此一出,湘云有渊明之风流。

往昔若烟云,醒石当空,

佳人裙若绿波,山水遥遥,

曹雪芹设计了黛玉门前的鹦鹉,

是为着“玉带林中挂”之后,

让它背诗喻事,

鹦鹉、黛玉、湘云、醒石,五柳的知音们,

隔空重逢,它便将昨日诗句说来听。

喷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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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段成式在给温庭筠的一封书信中,

说起“班孟成文,喷墨竟纸”的典故。

源自东晋葛洪撰志怪小说《神仙传》,

女仙班孟是道家隐士,

擅飞行术,又擅隐身术,

还能口中含墨,舒展纸张,

嚼墨之后喷向纸面,即文字满纸。

书载班孟服酒食丹,寿至四百,

后来入大治山中成仙去了。

纸上喷墨之人,

陈老莲绘的是男仙与童子,

或他认为,此类女子,人间不可得。

而文人赏字画,水墨丘壑中体味自然真性,

孰不知自然是神仙喷墨而成,

还是文人梦中神笔,挥毫而就。

班孟女仙,人间不可得,

所谓真至人,惟有向山水中寻,

张潮说案头山水是文章,

地面文章是山水,

便给了她的踪迹。

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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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画论家宗炳在《画山水序》中说:

“圣人含道映物,贤者澄怀味象。”

“澄怀”,

荡涤胸中俗念,内心净澈,纯然无杂欲;

“味象”,

体味观照眼中的象。

陈老莲的画中,

赏画之人在青石旁专心赏味,

仿佛精神已随着画卷行游其中,

而对周遭事务无所感知。

他手中的画卷绘了何种景致,

外人无从得知,

此时的“象”,

只有他自己体会。

漱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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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晋文人孙楚,

年少时向往隐居生活,

本想对友人王济说:“当枕石漱流”,

却无意说成“漱石枕流”。

王济则问:“流水可枕,石如何漱口呢?”

孙楚回答:“枕流是为了洗清耳朵,

漱石是为了磨砺牙齿。”

以石漱口,得敏捷才思,

所言词句,奇警明智。

陈老莲则画了一位隐士的背影,

他一手持琴,一手持杯,宽广衣袖,

云一般舒展在地面,

酒坛在其身侧,

他微微抬头,

游目骋怀,飘逸放达。

杖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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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有诗云

“杖藜晓入千花坞”

隐士持杖,纵游山水,

于千姿百态的群花坞间沉醉。

陶渊明爱菊,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杖头挂菊,

则融入陈老莲的画面中。

虬杖一根,隐士轻装而行,

菊花三两,

精神寄托于盛放花姿,

跋涉江川,

生命傲然之意卓然显见。

浣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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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在池塘中洗砚,

谓之“浣砚”,

古来此典故主角有三人:

晋代卫夫人和王羲之,

宋代苏东坡和魏野。

卫夫人书法上承钟繇,下传王羲之,

宋人陈思在《书小史》中引唐人书评,

说她的书法

“如插花舞女,低昂美容;

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

红莲映水、碧沼浮霞”。

昔日苏东坡的洗砚池中,

传说鱼饱食墨汁化龙而去;

卫夫人的洗砚池,

不知在何处,

盈盈池水,

还记不记得当年的妙笔如花,

或许池畔花神汲取笔墨精华,

真似仙娥弄影,

红莲映水。

寒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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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诗人杜荀鹤曾作诗

“踏雪归来酒倍香。”

古来隐士雪夜沽酒,

东晋陶渊明也有此意兴,

他一生嗜酒,天旷地阔,吟风咏月,

梁太子萧统曾经评说

“渊明之诗,篇篇有酒。”

陈老莲的画中人,

或许不是杜荀鹤,

也不是陶渊明,

而是借典故,画自己。

风雪中的山林,

他迎风而行,

一手扶杖,一手持酒壶,

荒寒之时,酒暧腑脏。

在《自遣》诗中,

老莲写道:

“不负青天睡这场,松花落尽当黄粱。

梦中有客肠笑,笑我肠中只酒香。”

与酒为伴,酒友无需多,

可以共取暧,同陶醉,便足矣。

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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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间,人最孤独。

李白曾在花间独酌时,叹周遭无人,

于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光照出他的身影,他发出感悟:

“月既不解酒,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月和酒,在李白的世界里从不缺席。

端起酒杯,他把酒问月,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时空无尽,造化无穷,

古往今来,

人们观的是同一个月亮,

而孤高出尘的月亮何其美,

古人与今人眼中,

它始终是皎然新生,

亘古不变。

陈老莲将李白绘于浩渺江畔,

不如直接将李白绘在烟波之上,

驰骋在游思中,穿行在时空里,

诗人当歌对酒,举起金樽,

让月光照进淡淡的酒中。

谱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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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茶圣陆羽品天下可烹茶之水,

在他所撰的《茶经》中说:

“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

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

其瀑涌湍漱勿食之。”

他遍访泉林,

寻觅最宜烹茶的山泉水,

最上乘的水来自乳泉石池,

缓缓漫流为佳,

而瀑涌的泉水,或因季节缘故,

如忽然降雨而至,水质并不纯正。

文人将“谱泉”视作雅事,

依陆羽而言

“山顶泉清而轻,山下泉清而重,

石中泉清而甘,

砂中泉清而冽,土中泉清而厚……”

寻一道好水,烹一道好茶,

须得时间与心力,

汲泉煮茗,

是高士生活里不能忽略的一部分。

陈老莲画中的陆羽,

坐在青石上,

以风炉煮泉水,慢慢品之。

谱泉之趣,今人可效仿,

良山无多,须择善而栖。

囊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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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囊幽”是一种自珍自惜,

陈老莲画中主角是白居易,

书箧在侧,琴囊在手。

传说中

仙人弄琴,凤栖梧桐,

是很久之前的事。

现在将琴音拟作仙方,

与药炉茶鼎同效,

调丝弦,称草药,

一些不急不缓的病,

都可治了。

缥香

中国画

缥香,

又称缥缃、缥帙,

古人书卷代称。

缥缃通常是淡青淡黄色的丝织品,

用来裱装书衣。

此画主角是晚唐诗人鱼玄机,

她在春天的山林中,

竹石作伴,静静地手托一本书,

然而并没有在阅读,

而是若有所思。

鱼玄机归隐山林的景象,

是陈老莲的假想。

她若是一名男子,则大有作为,

不过造化使然,

女子才情,

终归是历史中的一脉冷香。

年少时的她,

曾经登崇真观南楼,目睹新进士题名,

无奈赋诗云:

“云峰满目放春情,历历银钩指下生。

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十六观隐士中,

她最不甘心隐藏自己的,

一世风华曾在红尘里耀目生辉,

她终究不舍。

品梵

中国画

“品梵”,意为品经诵偈,

与印度佛教有关的梵语、梵境、梵学,

均是佛教修行者研习的对象。

僧人也是隐,白衣也是隐,

红尘之外寻一处清修地,

素食寡欲,内观自性,

求般若真知,再利益他人。

古来诸多文人也是僧人,

陈老莲在明末时,

避难于绍兴云门寺剃度出家,后还俗,

晚年时礼佛参禅,

他精神中理想的隐逸世界,

有一部分便如画中这样,

并非独坐青灯古佛之下,

而是有知己共同研读经典。

心境恬淡,

处处遇禅机,

安时处顺,

不必真在庙堂之中。

孤往

中国画

隐者高士都愿意“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梁代萧统编《文选》,

引用了《淮南王·庄子略要》中一段话:

“江海之士,山谷之人,

轻天下细万物而独往者也。”

司马彪曰:“独往,任自然,不复顾世。”

陈老莲画中的这个孤独来去的人,

置身苍茫天地间,

没有一花一木,一山一石。

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说

“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遗……

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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