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楼 说法图150×130cm
亚麻布+矿物材料+贵重金属+特殊材料 2021
现代性的绘画是一种记忆的载体,也许从来没有一种材质,如同绘画,在现代性具有个体意义上的记忆图集的纯粹表达,绘画就如同记忆的书写板,可以让一个个的个体把自己生命中那最为美好的回忆与想象,还有期待与神秘,都淋漓尽致且美幻无比地表达在平面上,得到公众的理解与赞赏。
对于画家袁小楼而言,出生于宁夏,对于贺兰山岩画的童年记忆一直有着刻骨铭心的感应,无论去往法国斯特拉斯堡侨居还是生活在北京,他记忆中的那层底色,就是被时间的风沙都无法抹去的岩画印痕,那远古的人性面对生死的不确定性,而把永恒的幻象铭记下来的铭记,也塑造了小楼的绘画记忆与文化梦想。要以个体化的方式去守护这些被时间侵蚀而留下的沧桑表情,让小楼一开始就有一颗老灵魂,我们在他的绘画上总是看到一层被时间打上昏黄苍茫的色调,一种深入时间肌理的雕塑感,宛若沙雕一般,这是小楼自觉承担了来自于文化的召唤与使命,似乎自己就是被古老的文明选中,来传承那辉煌的过往,并且传递给世界。
但这古老记忆的底色,如何获得当代绘画性的独特表现?持久的思考与探索形成了小楼自己绘画的基本方法论,他必须找到自己独特的绘画材质与制作方式。而现代性的记忆,不再是有意记忆,而是在变幻不定的现代生活中,捕获那灵光一闪的瞬间时刻,是那消失之中的回眸闪烁,是无意记忆的蒙福祈求。这就要求画家必须获得一种精神素质,一种克服时间与虚无的精神力量。既要保留原初记忆的苍茫底色,又要有着记忆灵光的闪耀,这二者的结合,导致小楼从敦煌壁画的文化记忆中获得灵感,但是又要更为彻底地在消失与灵光之间,获得当代的表现方法。
我们就看到了小楼独特的技法与心法:一方面是技术的探索,他以矿物质色粉为基本材料,不时加入金粉,银粉,还有其它的材质,比如青铜与铁,还有上等的香灰,这当然也来自于敦煌壁画亮丽的色彩就是加入了珍珠金银的启发,也是画家在保留苍茫底色时,模拟时间积淀的包浆质感,但又具有当代绘画材质肌理的独特表现力,矿物质粉的细腻与金银粉 颗粒完好融合起来,就会带给绘画从未有过的精神色调与深度触感。另一方面,则是心法的重塑,也是因为艺术家要把人性中的佛性,那种不可磨灭与不可摧毁的舍利子的微光,以新的艺术方式保留住,这也是为何他的画面总是一直带有一种黄土地的微茫色调,似乎就是尘埃的颗粒之凝结,而小楼加入各种贵重的材质,却依然在整个画面上保持土黄与虚薄的气息,就是尊重时间的哲学,尊重神性的退场,尊重大地的记忆,但是,小楼也加入了银色等闪光的视觉效果,这就在画面上形成了迷人的对比张力,古老的佛像与仕女,似乎重新发出灼热的光芒,熠熠生辉。
从岩画到壁画,从远古的痕迹到时间的残屑,保留这种历史的质感,并还原到大地的底色上,以此浩瀚的基底来接纳人世间的沧桑变化,甚至七情六欲。小楼的有些作品,如此深入到记忆的深处与时间的肌理,以至于看起来就是完全的抽象画,就是材质的纯粹表达,但此斑驳陆离的痕迹反而更为激发强烈的触感,几乎看不到佛像的图像,宛若大地苍茫的叹息,这是时间自身的面容,但其中又有着光斑颗粒的闪烁,有着不可磨灭的光芒在跃动。
小楼的绘画,自觉转化了佛教至深的教义,把卑微的生命与佛光的舍利,以现代性的悖论感知结合起来,真可谓:尘埃处处皆金黄。
如果我们回到艺术史的讨论,小楼的绘画是另一种锦灰堆式表现,中国文化的锦灰堆来自于现代性的焦虑,个体的不完整与有限性,甚至是破碎的必然性,但如何不陷入到虚无主义的消耗与沉沦?甚至如何获得来自于艺术的不朽感?如何克服虚无的无力感?如何重新获得经典性?艺术既要表达破碎无常,又要传达永恒的坚定,这就要求艺术家以自己的方式,无论是材质还是心法,都必须同时面对这二者,并且在绘画上以两个极端的形式表现出来。
这也是为何小楼的绘画,一方面看起来色彩如此低调,几乎是退回到那世界的微茫之中,画面到处是斑驳的颗粒,似乎随时会剥落下来,会分解;但另一方面,无论是形象上的神圣佛像还是节气的美丽花卉,都具有不可磨灭的坚定,有的还是古典的美人图,但闪烁出耀眼的荧光,小楼以自己的方式把锦灰堆的现代性审美发挥到了极致。
哪怕是在表达自己对于七情六欲的思考,在这对于生命基本情愫的表达中,拥抱或者隐没,爱欲或者死亡,都被置于暗哑的色调中,置于即将消失但又浮雕的触感中。这更好地体现了《坛经》的要求:“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佛教教义的现代性艺术转换,来自于对于时间消失的虚无感与生命无常感的反思表达,一旦付诸于纯粹的艺术材质语言,众生的痛苦需要安抚,这就要把一切还原为卑微的尘埃与时间的形式,超越已有的图示,艺术本身的救赎来自于色调的灵魂感应。而在绘画中融入沉香木与藏香矿石磨成的香粉而精心制作的沉香,让绘画发出沉香深层迷人的气味,这是绘画得到了感知的全方位开拓:看似减弱了视觉,其实让图像显得更为微妙,在二维平面的起伏中,具有一种浅浮雕的壁画效果中,绘画上的形象获得了生命不朽的感怀。
在那些看似以沉香烧出来的剩余形象的作品中,人物沉浸在绘画内部,沉香的加入触发更多哲学的暗示:沉香来自于秦汉之际的香炉之熏香的生命转化,绘画重新延续了中国古老的灵魂变体,因为吸纳香气净化心灵的同时,还指向一种沉香的神圣性;同时,沉香还让绘画充满了一种仪式的气氛;也让绘画材质获得了某种精神性,沉香的沁香净化我们的思绪;同时也把看似颗粒的沙化消散重新凝结为祈愿与祈福的心念;并且与画面中的生命形象融为一体,融入绘画的基底,让此内在的底色重塑生命的肌体,仿佛以此沉香重构一个新的生命体。
绘画之为绘画,就成为一种炼金术,如同石头成为玉,铅汞化为丹药,矿物质粉因为沉香的渗透中介,绘画成为了感知转换的灵媒之物。如同埃尔金斯在《绘画的炼丹术》指出的额,整个现代性的绘画其实依然有着一种隐秘的古代传承,就是要把看似物质的颜料转化为生命体呼吸的灵媒,就如同尘埃被转化为金黄,我们在小楼的绘画上看到了这个隐秘的绘画观念的普遍性。
小楼绘画的颜色则尤为迷人,他自觉利用了中国色的色感,无论是鸦青还是天青,暖黄与赭色,金色与银色,还有中国红,都处理得异常迷人,在单色的纯粹中,带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渗透感,让我们沉浸到色调的高雅与深邃的感受之中。
小楼的绘画让我们想到另一个西方艺术家克里姆,后者也是大量运用金箔等材质,形成带有中世纪神秘主义色彩的壁画感,但小楼的绘画更为具有东方的含蓄与隽永,其颗粒的内在侵入,其精神触感的尘埃还原,更为谦卑,也更为传达生命的脆弱性,同时又再次逆觉而转化出法相的庄严,生命顽强的信念,绘画在这个时代,乃是记忆重构的救赎密码,是生命尊严的绝对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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