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物语

艺术信息与资讯
内容摘要:
速读文章内容
青春物语

雅昌艺术网

雅昌艺术网

我与她

文/任曙林

在年轻时多少都有点愤青情节,我当不例外。星星朋友们的画展被强行拆掉我愤青,四月影会被收买我愤青,中学校园里五讲五美改五讲四美我愤青,1986年以后令人愤青的事就更多了。但我知道,我只是个摄者,愤劲儿过后,还是要做好自己的事,不然最后你什么都不是。1989年4月的某晚,我从六部口向天安门游荡,是夜游人如织,人群中我遇到了一位我曾经拍摄到的学生和她的大学同学,她曾出现在我的照片中,也出现在我的夏令营小电影中,那天晚上她们都很愤青,令我思绪无边,我已经没有了愤青,更多的是感慨。我不知道我的中学生会向哪里延伸。

还是这一年的6月初,我和相识半年的女友骑车去王府井,快到长安街时交通阻断,我们无奈把自行车锁在路边,想去看看究竟。她那时是大三的学生,在大学学医,因为学校停课,我又正好出差回来,所以相约骑车一往。

我们随着人群向主路上走去。还没到路中间,忽然耳边响起陌生而又闷又响的声音,那是连续的几声,均匀而急促。一刹那我没有反应,再一刹,我撒腿便跑,又一刹,在慌乱的人群中想起还有我的女友,急忙回身拉住她的手,疯狂地往路边跑,我们已到路边的安全处,身后那可怕的声音又响了一串又一串。我很难为情很愧疚的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又找不出适当的词儿,她却只是淡淡的一笑就过去了。为这事后来我对她解释,说我当时本能的起脚,发现不对赶忙回头拉你。她又是一笑,开玩笑地说:反正你是先跑了,为这一步你还一辈子吧。我是真恨自己,干嘛听响就跑呢,真他妈不行。一阵喧哗,几个人从我们刚才跑过的方向抬回一个年轻人,只见他双眼紧闭,大腿处一片鲜红,我的心顿时紧张地急跳。有人推来一辆三轮平板车,大家把那个年轻人放到上面,我记得斜着放,他的腿还长出板车一截。大伙七嘴八舌,只见女友急速来到那个年轻人身边,先让人用他的破衬衫袖子勒住他的大腿根部,只见她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排按向年轻人的脖颈处,几秒钟后,她又俯身到年轻人脸前,用她的拇指和食指拨开年轻人的眼皮,对众人说:瞳孔没有放大,快送医院!我几乎是张着嘴,看着这一幕,我应该说是惊呆了,一个弱弱的女孩儿瞬间变成了英雄。我心中真正的英雄,以往的英雄都是一种概念,都是文字,今天我看到了现实。

那是一个暑假的最后几天,我在教室里转,学生们在为开学做着准备。一个女生在裁纸,纸很白,墙很白,两扇修长的大窗户在逆光下更是白的透明。我当时用黑白胶片拍下了这个场面,1985年中山公园的大板子上,我放大了16幅照片参展,有这张。2011年在798的映画廊,中学生正式展出的大招贴上,她依然出现。只是真实的人,这时已在千万里之外,我心已无法追赶。

那是1988年的冬天,一封信寄到我独居的小室,一张贺年片,还有向我询问照片上的问题。写信的人我早就认识,她从中学毕业已经二年多了。她上大学后我们曾有过见面,我有她的地址,只是一直没有去用,这年底,我给朋友们发贺年片,也发给了她。她回了信,同时想找我聊天。我那时已经停止了学校的拍摄,在给《大学生》杂志拍插图,也是因为这本杂志,她记起了我。探讨摄影是个开始,探讨人生路漫漫兮。她学医需要6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在理想主义的大道上前行。

人生有许多事情就是在不可思议中开始,一旦开始不可思议也就习以为常了。现实虽在身边,但人们时常愿意按照自己的意愿行走,也许看不到结果,只要是走过了,此生无悔。我与她都属于这种人。那时我还在单位上班,每年组织的郊游她总是参加,她不怕陌生的眼光,有一种我行我素的勇气。我甚至是在她的鼓舞下,变得日益无畏起来。她的父亲开始我不认识,这位老人家一次突然出现在我上班的办公室里,对我说他是某某单位工会的,想请我去讲讲摄影。我说我的水平哪能讲课呀,他又说他们要办个展览,让我去投稿参加。我越听越糊涂,便问他,您是怎么找到我这里的,他的解释越来越乱,无法自圆其说,干脆扭头走了。我在发愣间,老人不见了踪影。后来我对她说起这件奇怪的事情,她问我老人的相貌,确定是她的父亲,很是生气。我倒觉得挺小说的,这种单刀直入的方式确实也能得到一些真实的东西。但我估计测试结果不好,我们漫长的来往,一直在她父母的反对压力下进行。而她是一个表面平静的女孩儿,内心却有着超人的坚强,换位一下,我不及她的一半。

我很小就知道一句话:理想是生命的食粮。用老百姓的话说,叫人活着要有个奔头。否则知道结果清楚地在那儿摆着,天天吃饱了就等那天,就是老百姓那句话:混吃等死。当然人还有责任义务,这也是过日子的理由。从一生看,年轻时不闹一场,也真不算活过,区别是有人闹几年,有人闹一生,有人在现实生活中闹,有人在精神世界中闹,搞艺术的人多是这样。男女之情在年轻时最具魅惑,一般人在劫难逃。

其实她是个很会生活的人。大四时大学里搞烹饪比赛,她在我那儿做了练习准备,结果居然得了第二名。那天食堂大厅热火朝天,我用相机记录下这个理想之地的生活场面。我那时练健美上瘾,她有时找我不在,便在我那儿看会儿书,给我弄好饭菜,自己就先回学校去了。我锻炼回来,按照她留下的字条儿,顺序操作,吃上一顿可口的晚饭。当然我们也一起吃饭,那是周末时分,学校严格,再晚也要送她回去。我的二八自行车驮上她,骑行个把小时。如是冬天,她坐在后边穿着羽绒服还嫌冷,我就把我的军用棉大衣给她再套在外面,活像个绿邮筒。

九十年代初,我是工资一族,她是学生。我们的宿舍式生活多她掌管,她每次从我书桌的抽屉里取出十元钱,精心花销,而且每笔都详细记在纸上,从不遗漏,字迹清秀,密密麻麻。我也到她的学校吃饭,她会向同宿舍的同学借个饭盒,我跟在她后边,有点紧张地走进人山人海的饭堂。学校伙食不可家比,她总是尽力买最贵的好菜,我劝过,她哪儿听。饭后她买来酸奶,那是我第一次饭后喝这东西,还不太习惯,她告诉我饭后喝酸奶的种种好处,她是学医的,我相信她。我在她的学校看过几次电影。晚饭后,她带我来到放电影的大厅,找好地方坐下等候。学生越来越多,嘈杂声浓了起来,不知何时一种咔咔声渐起,越来越响,到后来简直是阵阵轰鸣滚过耳鼓,我甚是奇怪,问她,她笑我,说他们在嗑瓜子儿。电影完毕,人散去,满地残壳足有一寸厚。

她跟我说过,上小学时放学下雨,许多家长持伞立于学校门外,她多么希望她也能享受到这种待遇,但这种幸福一直到毕业也没有来临。这时她的眼睛黑黑的深处有一种幽怨,我不知说啥,只有看着她。有一段时间,我与她家居住的不远,晚饭后,她会跑出来同我散一会儿步,每次时间不长,她后来告诉我,那是她最感幸福的时刻。我有段时间发烧音响,总和朋友去劳动人民文化宫听指挥大师李德伦的讲座。她那时已上高中,那时中学生的音乐教育比现在普及,我亲眼见到她们班在上早自习时,伴随着录音机的音乐进行。她和同学知道了这个讲座,也去听了一阵子,这是否算是一种缘起呢?他对我说过,她高中毕业考上大学后,曾给我写过一信,发出后又想追回,结果还是追回了那封信。

与她交往的那些年,我开始了中国矿区劳动者的拍摄,换一种说法,那几年我经常出差跑矿区。她那时在大学学医,功课也很紧。我们见面并不容易,分分别别中体会着离离合合。我们每年都要去爬香山,那时已经有了索道,它只是我们眼中的一道风景而已。爬山就要一步步的行走,在山风中聊天与居室中交谈是很不一样的。我甚至教她跑着下山,她努力到了肺活量的极限。我带她去了黄花城,她也学着在在灶上做饭,但更喜欢到河滩上去赶鸭子。有一次我借到一只500的折返镜头,我们去颐和园拍了不少艺术照。望远头拍特写合影,支上脚架要百米速度返回,那时没有遥控器。她喜欢看时装杂志,我们去故宫拍时装照,带了一大堆衣服和鞋。她说中国的妇女结婚后特别不注意仪表,香港老太太头发都白了,还是穿戴讲究,精气神十足。她喜欢欧洲的古堡,幽深安静,窗户很小,住在里面才是享受。

她毕业后去外企上班,生活走向实际,人生更大的选择摆在面前,面临着被各个击破的命运。我在摄影上想的太多,对一个女孩儿的呵护太少了。生活不是艺术,它需要解决许多具体的问题,而在这些问题上我不仅忽视了,而且显得十分无能。每个人都有权追求自己的理想,她希望理想与情感的双赢,对我而言,上帝给了我照片,可能不会给我更多。1992年我父亲患脑血栓住院,她去看望。父亲看着我们断断续续地说,希望我们实现自己的愿望。我们齐声答应着,只是那愿望的彼岸不很清晰。1994年父亲走了,她去八宝山送别。父亲已经不能再说什么,剩下的路途我们将继续走下去。

我们在那年初秋去了北戴河,海水微凉,已不太容易下水,我们在沙滩上漫步,偏西的太阳有些发黄,游人都不知哪里去了。住宿的院子里有个水池,池边有游泳后晒太阳的木条板,我们坐在上面感受着日益微弱的阳光,心思飞翔在空中。1995年春节,我们去了一趟云南,大理瑞丽中缅边境。洱海的游船上,游人们化妆照相,她也穿戴上白族的装束,注视镜头的眼神已然游移不定,阳光下,我没有感到温暖。这一年元旦,我们爬了最后一次香山,回来看照片,她说自己怎么变得这么老。我仔细看,不是老,而是人的心思在眼神上。生活在行走,浪漫中的理想必须让位给不太理想的现实,我似乎还可以在照片中自我迷恋,她却感到了岁月的霜刀。

大年三十晚上,满天的星星,刮了多半天的西北风,现在显得特别静。我取出一件新洗的羽绒服,站在门厅里跺了跺脚,低头看见了黄亮黄亮的美式牛皮靴,挺惬意的出门骑车走了。

不声不响的路灯一个一个在视野中出现,消失。好半天才看见一辆板车停在十字路口,车主在兜售所剩不多的爆竹,一个人在做了简单的挑选后,很痛快地给了钱,便消失在某块黑暗中。“嗖”的一声,一道亮光从我头顶上划过,我一惊,夜空中开出一朵璀璨的花。高大的楼群中不时某处一亮,一忽儿准传来一下清脆的响声。一辆出租车从远处驶过,几眨眼就只能看见闪闪的尾灯,它去哪儿了。离约会的时间还早,我骑得不紧不慢,看着听着这夜晚的一切,感到真是过年了。

马路对面有几个矮小的身影在欢快地雀跃,在他们四下不断闪起光亮与声响。哎呀!绿化地上的干草被点着了一点,黄色的火光照亮了他们兴奋又带惊慌的脸庞。他们喊叫着家长,那呼救声都带着一种祥和的色彩。隔岸观火的我看的入了迷。

马路上只剩下极少的车辆,你可以顺着路面看的很远,黄红两色的岗亭静静地立在路旁,劳累了一年它也要休息了。一团白色从岗亭身后闪出,多么熟悉的身影,是她!我急蹬几下,捏闸,停在她面前。路灯从顶上照亮了她的发卡,蓝绒绒的,头巾围住的脸显得很小,厚厚的白色羽绒服把两条胳膊都支起来了,像个长高的大娃娃。我很近很近的看着她,觉得她真美。路灯下,我们的影子很长,一直延伸到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在这里,她从家中送出我到路口——这个黄红两色的岗亭旁。我骑车离去,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两声清脆的再见——再见。

楼群中的小马路特别的清净,偶尔传来的爆竹声也显得很远。我很坦然地推着车,拥着她慢慢地行进,没有方向,漫无目的。我们的世界随着我们的移动而移动,夜空中的星星好奇地眨眼,似乎在抚慰两颗清凉的心情。旧岁和新春在这一刻都进入了消失,虽然千家灯火,却也万户悄然。四周的一切离我们很远,我们似乎在月亮上漫步,徜徉在无际的广漠中,家这个概念此刻放大成周围的空间,天涯游子永远有了归宿。

脚下的小路越走越宁静,四周偶起的爆竹声伴随着我们身后的长影。我没有回头去看它,可我猜想它一定很美,很美,很轻柔,在蓝色的星空下,散出一种自信和充实。她倚在我身旁,抬起的眼中流露出些微的遗憾,而我觉得夫复何求呢。两旁的冬树在默默地后移,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四周楼群的窗户上明暗丰富,亲切而疏远。这是一个共同的天地,也是一个不同的世界。

爆竹声渐渐浓密起来,她要回去了。隔着车,我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如山中的潭水,好清好深。这其中,我读懂了多少,又有多少没有读懂呢。随着一声极短的话语,她转身奔跑着回去了,我看着白色的一团消失在楼角,悔恨刚才的小路为什么没有再走一程。午夜的钟声响了,四周响起爆竹声。

我与她的始末,涵盖了全程矿区劳动者的拍摄。我那时经常出差往返中国各种矿区,我们的日子也就在分别与聚合中度过。理想与现实,浪漫与世俗,自由与束缚,当然还有误入歧途与误解。一切都像铺天盖地的网,人在其中挣扎与抗争。欢笑与泪水总是共存,亲近与伤害也总相随。上苍不会把所有你想的都给你,给你的所有你却应该照单全收。有人说这是宿命论,不然。万事有因果,缘起是因,也是果,这是你的,果随因至,这也是你的。这些你都别无选择,也应该随心而收。生命无涯也有涯,身躯就是酒囊饭袋,内心承载的是什么,它要把你带到什么地方。有个台湾朋友告诉我:摆得平就是摆不平,摆不平就是摆得平,我心豁然。对错在一念间转化,生死没有界限,所求的其实已然在身,再想就是妄了。人多不知自己想要什么,岁月总在别人的掌控中行走,静观己心难于上青天,一旦云开就是回到童年。这是惑吗?也不是,人世间如总是清透万里,那所有的事情就别做了。

青春不是一个词,它是一段时空,所以它是无解的。你走在其中时,总想结果,一旦有果,却又回想那其中了,生命的意义在此,无怨无悔。在那许多年中,我们似乎背负着许多,其实这恰恰是一种得到,这种财富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幸运的,更不是在你得到时就可以明白的,如同有形的青春走了以后,有的人会留下无形的青春,有的人什么也没有了。

她曾在日记中写道:

我知道你爱摄影,并不是像我家人说的,放下相机就没了饭碗,而是你生活中最坚实的精神支柱。失了它,你会感到生活空了一块,少了一部分。真正的朋友,和他们你可以是“自我”,在单位你是“超我”,在我这儿,你会时而闪现“本我”。无论如何,你身体中总有一部分在山顶上,在宁静、脱俗的山的那边,靠近天堂,却不够资格进天堂。不论今生今世,你我悲欢离合,我相信那个诗句:

请你和我一起追溯,在那遥远而又谦卑的源头之上,在那遥远而又谦卑的源头之上,你我终于会互相明白。

八十年代中学生

任曙林/摄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教室1985年9月

扫描文末二维码,可购买本件作品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教学楼1986年7月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教室1985年4月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操场1984年7月

雅昌艺术网

北京总政游泳馆1985年6月

扫描文末二维码,可购买本件作品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操场1986年6月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小礼堂1986年4月

扫描文末二维码,可购买本件作品

雅昌艺术网

北京75中学考场1980年7月8日

雅昌艺术网

北京安定门外护城河1983年12月

扫描文末二维码,可购买本件作品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教室1985年7月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教室1984年9月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操场1984年7月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操场1985年10月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教室 1986年6月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校门口1985年8月

扫描文末二维码,可购买本件作品

雅昌艺术网

两个女中学生在北京东城区第五俱乐部1985年9月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教室1983年6月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教室1986年4月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1981年4月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教室1984年12月31日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教室1981年2月20日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教室1981年1月30日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操场1984年2月

雅昌艺术网

北京怀柔县喇叭沟门乡1988年10月

扫描文末二维码,可购买本件作品

雅昌艺术网

北京171中学操场,雨后1984年6月

扫描文末二维码,可购买本件作品

作者简介

任曙林,当代摄影家,“四月影会”重要成员,其代表作品《八十年代中学生》是一个时代的象征和记忆。八十年代中学生》拍摄于1979—1989年间,跨越了上世纪的整个80年代,留下了八十年代中学生一段青春的影像记录,一个理想主义时代最后的背影。

雅昌艺术网

首页

相关内容

最新发布

专题合集

艺考培训-艺术-艺术资源号-艺术号-艺术信息与资讯-青春物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