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在杯中,月在杯中 | 中秋读古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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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艺术报

花在杯中,月在杯中

——辛丑中秋读古诗词

马黎丽

“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又是一年中秋佳节。

日月逾迈,没有什么能留住时间。幸运的是,也没有什么能阻拦时间的游走,那澎湃丰沛的时间之流,把千百年前美好的历史印迹一直带到今天,带给我们。在这顺流而下的历史长河中,古诗词是贯通古今的最美好的历史印迹,是无形、绵长而又坚韧的文化和情感的纽带。

每逢中秋,月华如水,丹桂馥郁,玉颗珊珊而下。一缕清香,几盏清茶,数枚小饼,三五亲朋,围坐赏月,共读中秋诗词,与境界高远的古人获得超越时空、跨越生死的共通心意。此情此景,实乃人间至乐。

一、

海上生明月,

天涯共此时。

望月怀远

张九龄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说起中秋诗词,几乎人人都能脱口而出的,便是唐代诗人张九龄的诗歌《望月怀远》。但事实上《望月怀远》并非专为中秋而作,这或许只是一个寻常的月明之夜,身处贬谪的诗人,忽然为月色打动,从而写下这首诗歌。

在古代,中秋节成为一个在民间大范围流行的节日,时间比较晚,约在唐宋时期。所以尽管文学中的明月意象由来已久,早在《诗经》时代,就有《陈风月出》对月出景象缠绵朦胧而美丽的书写,但是真正将中秋与明月结合起来的文学名作,却是在唐宋时期才出现。

一般来说,凡中秋诗词,诗人都会在标题或正文中点出“中秋”,如唐代王建的诗歌《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白居易的诗歌《八月十五日夜湓亭望月》,再比如宋代苏轼词《阳关曲中秋作》,《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词序部分开头交待“丙辰中秋,欢饮达旦”,等等。李白一生爱月写月,“小时不识月”,“举杯邀明月”,“青天有月来几时”,云云,却并未留下明确的中秋赏月之作。

但我们也不妨从一般咏月的诗词走进这个中秋之夜。就说张九龄《望月怀远》起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此二句境界阔大、气势雄浑、水波光影、景象万千,展现出一代名相的胸襟和气度。虽然未脱游子思妇的内容窠臼,也依然是代言体的手法,但是较之一般的咏月及相思离别之作,其主题有了极大的升华。

初唐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描写思妇的心理活动:“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明月虽然足以普照世间,但是却无法消弭有情人之间所横亘的空间距离,“此时相望不相闻”,是多么感伤和无望的表达!而张九龄却说“天涯共此时”,他用无边的时间共性——“此时”,弥合了巨大的空间裂痕——“天涯”,仿佛在明月升起的那一刻,普天之下离别相思的有情人,都趁着最初的月光获得了心灵和神思的刹那沟通与融合,那相知相守和相爱相思的忠贞、高尚和全部丰富幽微的情感体验,都在一瞬间获得了一种永恒的意义。千百年来,多少天各一方、空自牵念的红尘中人,都从这永恒的瞬间里,得到过温暖和慰藉。

论及中秋诗词名作,在境界的阔大和主题的升华上最为出色、影响最为特出者,莫过于苏轼。苏轼中秋诗词,跳脱出望月怀远的游子思妇的传统主题,将代言体变为纯粹自我的歌唱,将人生经历和感慨以及由此淬炼而出的处世姿态,都融进这歌唱里。

二、

此生此夜不长好,

明月明年何处看

阳关曲中秋作

苏轼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苏轼最有名的中秋词是《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这首词作于1076年知密州之时。1071年,苏轼直陈王安石新法弊端,为免招徕祸端,自请外放,在各地辗转为官。政治上处境本失意,又与胞弟苏辙多年未见,难免苦闷,遂有此作。

大凡心境高远之人,常在文学书写中推己及人,藉由一己之愁苦,理解和同情天下之愁苦,而他们最终的解脱愁苦的方式,也就具有了主题升华、体恤苍生、开启众智的意义和作用。《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正是因此而具有不朽的价值和意义,数百年来引人共鸣,为人传颂。“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这透彻通达的人生态度,曾为多少痴怨难解之人送去宽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美好而坚定的期待,又曾鼓励多少徘徊不已之人坚守内心的信念。

1077年,苏轼徙知徐州,最令他欣慰的是,胞弟苏辙一路相伴,并与他共度中秋佳节。这首《阳关曲中秋作》,记述了中秋骨肉团聚、共赏秋月的情景:“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作美的天公尽收残云,清寒的秋夜,一轮明月朗如玉盘,升起在夜空。“无声”二字,描摹出暌别七年的兄弟言谈甚欢之际,突见明月当空,仿佛月儿也怕扰了人间的团聚,故而从银河里悄无声息地转出。

终于得与亲人相守的苏轼,内心世界变得柔软善感起来,不再以洒脱旷达的坚韧外壳来抵御骨肉分离的风霜,在这花好月圆的团聚时刻,他想到不久又将到来的别离,不觉颇为伤感:“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此生此夜是多么的美好,然而好景易逝,明年中秋月明之时,自己又将身在何方?

这不仅是坎坷悲辛的人生之叹,更多的是对王安石新法和北宋党争的忧虑,苏轼身处其间,深感无力。人生如转蓬,随风迁逝,无法预知未来,更不知道此地一别,孤蓬万里,何日再聚首。

果然,更大的人生变故,紧随而至。

三、

起舞徘徊风露下,

今夕不知何夕

念奴娇·中秋

苏轼

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玉宇琼楼,乘鸾来去,人在清凉国。江山如画,望中烟树历历。

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起舞徘徊风露下,今夕不知何夕?便欲乘风,翻然归去,何用骑鹏翼。水晶宫里,一声吹断横笛。

苏轼一生多舛,在新旧党争中为了坚守自我,境遇大起大落。如果说自请外放是情非得已的无奈选择,那么接下来的发生在1079年的乌台诗案,则是他生命中的劫难。这一次他身陷囹圄,险遭杀害,经多方营救,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

在被贬黄州时期,苏轼寄情山水,将一生忧烦,消解在大自然的神奇壮阔之中,他坚韧的处世态度、潇洒的风度、通达旷放的做派以及务实的生活作风,均为人们称道。但是,苏轼并非大浸稽天、大旱金石流而毫发无损的藐姑射山神人,他是肉身凡胎,人世的风刀霜剑必然给他的心灵留下创伤,他也会因为这伤口感觉疼痛甚至灰心。

苏轼初到黄州的第一个中秋(1080年)所作《西江月》,上片“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起句犹如惊风突起,灰心绝望和幻灭之感扑面而来。而时间又何等无情,不管人生在世是否称意,秋凉总是如期而至。夜来风起,秋叶簌簌,在无人的空廊里鸣响。眉间愁情,鬓中白发,如同衰老与失意对诗人进行的两面夹击。

但是,苏轼很快从这种“凄然北望”的低落状态中解脱出来,他寄情山水,放旷江湖,逐渐淬炼出从容自如的行走世间的姿态。1082年所作“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即是这种姿态的生动写照。这年中秋,苏轼写下《念奴娇中秋》,愈发从容自如,洒脱疏狂。

词的上片写景,长空万里无云,一如诗人心中阴霾散尽。面对玉宇琼楼,满天秋碧,他依然像从前那样生出“我欲乘风归去”的向往之情,但是现在他不再有“高处不胜寒”的疑虑,而是想象无论高处的天宫,还是低处的人间,乘着鸾凤,就可以自由来去。处变不乱,宠辱不惊,就能无视俗世煎熬之苦,悠游在清凉国中。放眼人间,不觉分外美丽,如画江山,在月色中朦胧迷离。

下片抒情。诗人依然是孤独的,但他心中不再有憾恨,不再需要自我宽慰,他只须举杯邀月,对影狂歌,翩然起舞,疏狂不羁,洒脱自在,不知今夕何夕。他乘风而舞,无须借助大鹏,只要乘着这兴致和好风,他便仿佛已经飞上明月水晶宫,去尽情吹奏一曲横笛。

这是诗人的胜利,他以过人的智慧和韧性,以超越凡俗的人生态度,将苦难淬炼成通达旷放和从容自如的行走姿态。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此后,即使晚年被放逐儋州,九死一生,苏轼再也没有改变过自己从容自如的步伐。

今秋分外月明,“满堂唯有烛花红,歌且从容,杯且从容。”诚然,愿生生世世行走世间,都能花月相伴,从容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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