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岭谈艺录|中国画程式初探

程式和程式化

花丛中翩翩飞舞的蝴蝶，忽高忽低，忽东忽西，忽快忽慢，这些千姿百态都由翅膀的一上一下有节奏地扇动变化而来，而这一上一下的扇动形成了蝴蝶飞舞的程式。

使杂陈与紊乱的自然形象条理化、单纯化、理想化，而方法却是极其经济地运用一个概括的单元，有节奏地铺陈形象，去强调某种感觉，渲染某种气氛，从而给作品赋予神韵，达到预想的艺术境界。这个概括的单元叫程式，产生程式的全过程叫作程式化。

王金岭《夜话》

传统中国画程式的范畴

中国画程式，是画家在自然感受中提炼加工的绘画语汇，是服从意、法、趣的指令而塑造出某形象群的单元画法。

程式往往具备构成程式时的简捷性和运用程式时的叠加性。

程式讲究笔简意繁，甚至“得意忘形”。假若把写实比作写诗文，那么程式的运用就好像诗文的修辞手段一样，使作品更具魅力。程式化既然是“修辞”，那么自然主义就是它的大敌。换言之，越是如实描写，这种程式越觉无味，从而陷入烦琐细节的堆砌之中，使作品的艺术生命窒息。因此好的程式特别强调主观感受，但又不是脱离现实形象的臆造，其难在似而不俗。

传统国画程式包括各种皴法、点法、描法以及章法的开合、虚实、平视、立视等等。

中国画程式范畴表现在比和兴两个方面，取形曰比，取意曰兴。见诸比的程式受理、法调度，见诸兴的程式受意、趣指挥。

理有物理、生理，法有笔法、墨法、章法，理法多侧重表现。意有意义、意境，趣有趣味、韵律，意趣多指神韵。

程式的统一与变化

程式具有装饰效果，但不同于纯粹的装饰。这是因为程式化更注重绘画的随意性，这种随意性就是塑造的艺术形象是受意、理、法、趣制约的。所以，运用程式，在统一的大效果中必须有节奏变化、渐次变化、聚散变化、虚实变化，这些变化使作品神完气足。

画竹叶用“个”字为单元，让形象就范于“个”字之中，叠加在一起，达到统一。用“个”破“个”，求其变化。

统一要防止古板、僵死，变化须注意气氛，使画面妙趣横生而不失画意。

程式的继承与革新

中华民族绘画的优秀传统在形式上摆脱了焦点透视的束缚，采用了随心所欲的散点透视；摆脱了解剖结构的束缚而进行传神写形；摆脱了光色的束缚而注重“随类赋彩”。较之于西洋绘画，国画在主观上发挥形象思维的作用方面有着更大的自由性。除了内容、情节美之外，构成形式美的一个重要因素则是程式的运用，即强调有情绪地运笔，刻画程式，使程式之中寓有娱乐性和游戏性以及通常所说的审美性。

好的程式往往本身就是画眼（形式的相对独立性）。认真学习前人从自然形象化为国画程式的方法，对画面酿成精神产品，以触动观者的情绪，是非常有用的。

不过前人的程式只能作为起手，一旦进入创作，就应该到自然界中采撷自己独到的程式，用自己的程式表达自己的情怀。如果把前人已经规范化了的程式如法炮制，重复出现在现代人的画面上，那么给人的印象则难免陈旧、絮叨，甚至令人生厌。创新，也包含创造新的程式。毫无疑问，新的程式赋予作品新的境界，明显的个性可以奠定独特的风格。马远画松与白石画松迥然不同，但他们都不失为有创见的大家。

人常说八大山人、石涛的画法是“及身而至”的，这从另一个侧面阐述了大家们创造程式的随意性和独到性。而提炼程式的自如程度是左右逢源的，这也确实令人感到可望而不可即。真正的现代绘画是从八大山人、石涛开始的，他们不为旧程式所约束，是值得借鉴的。八大山人“白眼青天”的点睛、石上点苔等程式，石涛《柳岸清秋》中飞雁式、《香在梅花》中冬草式，以及黄宾虹画船，干脆写“虫”字，都给人以清新的艺术感受。历代画家以自己毕生的精力创造出的程式丰富了我国的绘画艺术，而新程式不断替代规范化程式的历史，就是中国绘画的发展史。独特的程式与创造它的艺术家同样不朽，正如看见米点皴就想起米芾，看见小斧劈皴就想起马、夏，见到“白眼青天”，那令人哭笑不得的奇人即跃然目下。

国画艺术宝库中闪烁着历代大家们的思想火花，同时期待着有志于新国画艺术的探求者。

王金岭《双鸽藤花图》

画家简介：王金岭（1940—2017），祖籍河南新乡，1963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中国画系，1979年调入中国美术家协会陕西分会。历任陕西省美协创作研究部主任，《陕西美术通讯》主编，陕西省美协常务理事、顾问，陕西国画院顾问，中国国家博物馆“石鲁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陕西省花鸟画研究会名誉会长。西安美术学院、厦门大学、河南大学客座教授，一级美术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

其画风沉雄，笔墨恣肆不羁，于常见题材中独出心裁，所作寒山、野鹤、狐女、秋荷具有强烈的西部风格和东方意味。主要作品有《泼墨荷花》《鹤》《华山松》《荷花》等，其中作品《荷花》入选第六届全国美展获优秀奖并被中国美术馆收藏。相关出版物有《长安土风画派王金岭中国画作选》《山水画库》《长安十家》《中国美术馆藏品选集》《中国美术全集（第四卷）》《百年中国画集》《当代中国著名中国画家作品精选》《大家范画·王金岭卷》《中国当代名家集萃·王金岭专辑》《中国近现代名家作品选粹·王金岭专辑》《见山文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