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里有相当一部分是“借”文化、“谐”文化。借什么呢?借一种事物来表达一种寓意。谐,是指谐音。借和谐构成了大众文化、民俗文化、喜庆文化、吉利文化、祝福文化······比如莲花里“生”出个大胖小子,叫“连生贵子”;比如马蜂和猴子放在一起,叫“马上封侯”;比如爆竹和马鞍放一起,叫“竹报平安”等。这里介绍的这件《喜蛛图》描画的是婴孩戏蜘蛛的场面,谐“祝”,谐“喜”,合起来就是“祝喜”的意思。
画面中,溥心畬先生用极简单的线把人物的轮廓勾勒出来,犹如春蚕吐丝。由于这种方法很古老,后人把它叫作“高古游丝”。高古,自然是说这种线由来已久;游丝呢,是说这种线细、纯、简、活。
勾这种线可要心平气和、全神贯注。试想,如果气喘不匀,线就会浮,说不定因为打个哈欠也会断了“气”。那么,怎样才能神完气定呢?要专注,不仅要专注,还要把自己的呼吸、心神、手中的笔和要表现的物彼此协调成一体。这样,画出来的东西既不会显得只有形而无神,也不会显得神过了头而走了形。中国画把形和神捆绑在一起,奠定了这个画种的基本思路。从根上说,这正是中国哲学说的那个“一”。
画中小孩的脸和胳膊是非常光滑细嫩的,几乎人人见了都想伸手去摸一摸。
此件作品用色淡雅,色彩对比强烈却不显过分,既厚重又不显沉闷,溥心畬先生借颜色表达的是一种踏实感。
再看这幅画的“胆”,就是在一根垂“丝”上悬着的“蜘蛛”。溥心畬先生画的是朱蛛。古时候,人们笃信朱砂能辟邪,因此这张画除了“祝喜”外,还加了一层挡住邪恶、保佑平安的意思。
这件作品的传神之处正在这只朱蛛上,你看它前爪紧紧地抱住“救命绳索”,唯恐自己从半空中跌落,两只后腿自然下垂,有一种欲尽快着陆的意思隐含其中,真是把观者的心都系在这根细细的“游丝”上了。
再细琢磨,这根丝有别于画面上其他的线。一根丝成了全画的“生命线”,溥心畬先生用浑身解数来完成它。你看,这根丝并不是僵死地垂直下来的,说明蜘蛛并不太重,丝线受到了空气微微流动的影响呈一顿一挫的节奏变化,这完全符合蜘蛛下坠时一停一顿的动作习惯,画家描绘出细丝在阳光反射下若有若无、似隐似现的幻觉感。看似一根不经意的线,里面却包含了很多生活、很多情趣、很多感受、很多心情。
在溥心畬先生的心里,这只朱蛛简直就是自己心系的国家——当时也似乎正被这么一根细丝悬着呢。
一根线连着画内和画外,一根线牵着画家的心和观众的心,一根线牵着百姓和国家。没有感同身受,不太可能把一条线“诉说”得如此令人牵肠挂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