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同龢诗 孙 鹤 书
本报记者 续鸿明
3月下旬,应中国文字博物馆之邀,中国政法大学人文学院教授、书法家孙鹤赴河南安阳举办了个人书法展。展览取名为“清心玉映”,这也是孙鹤的斋室号,清新雅致,透露着书者的性情和志向。主办方在展览前言中写道:“孙鹤教授是一位笔墨纯熟精粹的书家,更是一位以文人之内在持守自律的严肃学者。她的作品具有一种深心毫素的兴寄之意和于寂寞处求音的旷远清淑之美,如屈子泽畔孤吟,仲宣登楼作赋,风人之旨皆有深寄焉。明乎此,我们才可以进入她的书法世界。”不久,孙鹤书法展将移至河南省文博院展出。
孙鹤,字用谦,祖籍河南开封,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是我国为数不多的书法女博士之一,也是中央美术学院建院后第一位书法博士后。此次展览汇集了孙鹤的69幅新作,书体包括小草书、行书、楷书,书写内容大致有三类:一是自作文章的书录,二是琴人琴史的选摘,三是她感触于心的琴诗美文。
“我书写的内容都是我日常生活的反映,比如,读琴史看到有令人发省的地方,就会顺手笔录,手边有大纸就多写点,有小纸就少写点,很自然,没有设计,当时也没想将来展览给人看,就是一种本真性情的自然流露。”孙鹤半是认真半是幽默地说:“我是一个‘闭门造车’的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好比繁华闹市之外一个穷乡僻壤的村妇,交通不发达,我在这儿自斫自凿地打造一个器物,搬出来给大家看看。”
孙鹤幼受庭训,痴爱书法,本科阶段学习历史专业,硕士研究生阶段学习汉语言文字学专业,博士研究生阶段选择了书法艺术,再走进中央美术学院做了书法方向的博士后,之后进入中国政法大学教授书法,走了一条不同于他人的学习、成长道路——不是从书法到书法,而是从历史、文字到书法。她说:“虽然我学书法起步很早,但我始终没有把书法当做我眼下必须直接达到的目的,基本的思路是‘以学养书、以书促学’。我担心的是以技术求技术,反而远离了书法的人文精神本质。”
从小学三年级师从刘庚三先生学习书法起,孙鹤有缘请益于柳亚子高足李白凤、胡小石弟子高文、文学史家程千帆等大学者,他们的人品修为和精神力量形成一种强大的磁场,让她濡染其中,受益良多。
曾经指导过孙鹤的书法家宗致远说:“孙鹤是一位典型的学者和艺术家,在她身上有一种古代以及民国文人的气质和精神,这与她多年来一直浸染国学并受到周围老一代大文人的熏陶有关。这很自然地使她与当代书法界的躁动产生一种隔膜,一直处于板凳十年冷的状态,于是就自然生成一种寻常书家所没有的静寂的心境。”孙鹤的博士后导师邱振中认为,她的书法没有矫饰和炫技的成分,具有迥异于他人的气质。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研究员董琨说“孙鹤的书法在法度和性情上有了很好的结合”。书法家梁培先称“孙鹤教授的书法在当代的出现完全是个异数”。她从不以书家自诩,而是把书法当做一种文人修为的手段,借书法表达文心,借书法寄托人生。
对于书法教育的模式、书法传承的主脉,孙鹤有着自己清晰的思考和判断。她认为,民国时期胡小石先生在金陵大学开创的研究生书法教育模式,仍然值得今天借鉴。“从对文字的认识开始,回溯书法之源,理清书体沿革的历史。胡小石先生有着中国文人全面的修养,他的高足高文、游寿、曾昭燏等,或在文献学,或在考古学,或在史学等领域,都是极为出色的大家,同时他们的书法具有独特的文人清雅之气质。他们都没有以书家作为自己的主要社会形象,而是以学术作为一生追求的目标,他们在书法上的训练是严格按照胡小石先生的引导来做的。我感觉,胡小石先生培养人才的极高成功率,实际上已经说明了进入现当代教育体系之后书法教育的方向应该是什么。”
“我们看三大书家——王羲之、颜真卿、苏轼,他们都有社会身份,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他们的文人素养和高度在那里,在他们的书法里都流露出文人气象,非常值得后人学习。前人经过千余年的实践,早已经证明了研习书法有一条成熟的路径,就是书法的内质要表现文化,对文化、学术有一定的认识和积累,加上个人的性情,书法自然会有不俗的气息。”孙鹤坚信,书法传承应该沿着不脱离传统文化之根脉的方向往前走。
令孙鹤常常尴尬的是,很多大学者表示“看不懂现在的书法”。“你说这是书法的悲剧,还是文人自己的悲剧?书法本身是跟文人不能分割的。我们把书法玩到哪里去了?一部分人愿意把它玩成纯粹的视觉艺术,我不反对这种玩法,但我个人不这么对待书法。在大家都蜂拥而至向视觉冲击力、造型变化不遗余力地努力的时候,书法安安静静的一面被忽略了,这是一种遗憾。”孙鹤为此感到无奈,但她自己一直有坚定的方向,这就是将书法放在学术的基础上,绝不追逐时风。她所主持研究的国家级艺术科学的课题和教育部科研课题均已顺利结项并获好评,已经说明了她在行动上对学术方向的坚持。
古代文人讲究“琴书”,其实是用不同的艺术形式诠释传统文化,它们之间相通并互相促进。孙鹤在书写之余,最爱抚琴。她说:“古琴和其他乐器的表现性是不一样的,它更文人化,而且古琴是弹给自己听的。‘琴者,禁也’,一旦坐在古琴前开始弹琴的时候,其实就在规范和约束自己了,这是一个人的自修内省的方式。书法也是如此。”
此次展览中,孙鹤还写了谭嗣同的琴铭。在她眼中,谭嗣同是一个读书人,是一个琴人,更是一个勇士,戊戌变法失败后他能跑却不跑,故意自投罗网,是用自己的鲜血来证明一个真理,引导一种思考。“谭嗣同的书法也很好,是用魏碑刻的琴铭。从他的身上我们能感觉到一种精神,就是读书人对于国家前途命运的关注、担当和勇于献身的精神,这是传统文人留给我们的珍贵的精神财富。”
孙鹤以书法为专业,却又游离于书法圈之外,一直按照自己的节奏和方式生活。程千帆先生弟子、南京大学教授莫砺锋这样形容孙鹤:“于举世奔竞,熙来攘往之时,一位天寒翠袖,自倚修竹者。”这并非孙鹤刻意追求的状态,而是她天性志趣的真实表现。书如其人,她的书法墨迹可以说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