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门琴社给我们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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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深秋时节,应吴门琴社之邀,我们虞山琴社一行八人赴苏州怡园,参加吴门琴社月集。会上,我们既听到了吴门老一辈琴家炉火纯清的琴艺,听到了青少年琴家充满活力的演奏,同时也知道

  1999年深秋时节,应吴门琴社之邀,我们虞山琴社一行八人赴苏州怡园,参加吴门琴社月集。会上,我们既听到了吴门老一辈琴家炉火纯清的琴艺,听到了青少年琴家充满活力的演奏,同时也知道了吴门琴社拟出版《吴门琴韵.续》一书,短短的半天,可谓感触甚深。
  
  从历史上看,吴门琴人与虞山琴人交往密切,且不谈三十年代今虞诸杰的友谊佳话,仅从八十年代以来,两社过从就相当频繁,在这个过程中,笔者对吴门琴派,特别是吴兆基先生的演奏逐渐熟悉,加之笔者时常得到吴老及吴门其他前辈的指教,因此,可以说若干年来我对吴门琴派已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吴兆基先生的演奏,笔者以为较好地体现了宋崔遵度提出的“清丽而静,和润而远”的美学准则,吴老常演奏清晰明快,音调委婉和谐,充分显示了清丽,和润所要求的音乐的外在美感,而吴老演奏时风度从容,琴曲处理义蕴深远,又充分的体现了静和远所要求的音乐的内在美感。从笔者亲身聆听吴老演奏时所产生的感觉来看,吴老的古琴艺术应属于文人琴趣的艺术类,是典型的传统吴派琴乐,这种演奏风格闲雅沉静,疏淡潇洒,神韵质朴,与明清士人的审美琴趣一脉相承。记得美国福格博物馆所藏的明人书法条幅:“澄心静坐,益友清淡,小酌半盅,浇花种草,听琴玩鹤,焚香煮茶,泛舟观山,寓意奕棋,虽有他乐,吾不易也。”正是这种情趣的生动写照。
  
  然而这种演奏风格在当今社会上已很少有人能欣赏了。在现代社会物欲横流、躁动不安的影响下,人们所能感知的往往是浮躁、Ji烈不安等情绪,因而现在听众所能接受的大都便是《广陵散》、《流水》、《醉渔唱晚》等快速曲目。现在青年琴人通常擅长弹奏此类充满Ji情的曲目,便可充分说明其一斑,但问题是古琴并非这样此类曲目所能概括,中国文人音乐的表情性质基本上不是情感论,更不是Ji情论,而是心境论。因此,一方面要与时代相适应,另一方面要较好地继承传统,便成为当代琴家都在思索的一对矛盾。那么如何使古琴良好的发展下去?我不由得想起孔子和晏子的话,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和者,继承也,学习也,吸收也,而终以“不同”者也。晏子曰:“君臣亦然,君所为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为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成其否。”晏子去据(晏子部下一人名)曰:“君所为可,据以曰可,君所为否,据以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是以晏子为名相,春秋战国“百家争鸣”,各家之说各不同,学术盛,国变亦速,至唐,国盛也极也,四方之国皆尊唐为上邦,无敢来犯者,年岁来贡,皆臣于吾国。
  
  宋人言必求“同”,动辄曰:“祖宗之法不可变。”朱熹更立“同而不和”之说,注重四书五金,定为一尊,不同者为异端,四下思想限于一端,人如木偶,则国力衰也。是以宋与西夏战而败于西夏,与辽战而败于辽,与金战而败于金,与元战而败于元。待四方始“奉之如骄子”,继“敬之若兄长”,终“事之如君父”。靖康之难、崖山之祸,固其宜也。明清继理学,亦“同而不和”,国愈弱,至为列强所食,国亡无日矣。是知“和而不同”者兴,“同而不和”者亡,为国、为家、为学、为艺,皆然。

  及之古琴,早期作品如《酒狂》《广陵散》《流水》《雉朝飞》等那种相对Ji烈的情感和较为突出的情节性和描写性作品,到了理论和实践都高度发展和成熟,并且作品是相当巨量的,宋元清时期则十分罕见和少见了。于是“不同”的结果,古琴发展了,成熟了,并且由“声多韵少”步入了“韵多声少”的时代。而在“韵多声少”作品相当成熟的时候,生长和养育之的社会和文化土壤已消失殆尽时,和我们的时代相应的作品,又是什么呢?

  中国艺术最讲究的是“气韵生动”,显然宋元以讲传统古琴曲韵多气少,如果我们要适应时代,进一步发展古琴,笔者以为必须气韵生动,有气无韵,有韵无气的作品均不是完美的作品。然达到这一境界过程是相当漫长的,当然也是有规律可循的。初学者必须先“指下扫尽炎器,弦上恰寸贞洁”,尔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养气出神。气之境界,并非做出,日常所养也。但现在很多初学者却非如此,他们视传统为保守,一上手便思天风鼓荡,横空出世。于是追求速度,甚至追求华丽装饰,往往吟猱不分,处处绰注,有失古琴韵味,其后果则欲速而不达,早在一千多年前,范仲淹就指出:“清历而弗静,其失也躁,和润而弗远,其失弗佞,弗躁弗佞,其中和之道欤?”六百年后,徐青山又告戒:“最忌连连弹去,亟亟求完,但欲热闹娱耳,不知意趣何在。”同时他又指出:“若音韵不准,指法不隽,徒有繁声促响触人之耳,而不能感人之心,此媚也。”

  一般而言,欲达到气韵生动必先韵味十足尔后方能气韵并美。途径颠倒,则诸病缠身矣。从当代古琴大师吴景略琴艺演变过程看,他早期重韵,后期主气,而后气韵并美,充分显示了学习发展的规律。记得十年前笔者与吴文光先生论及这个问题时他也感慨地说:“时人均喜我演奏豪放快速之曲目,殊不知青少年时代我在文曲演奏上下了多少工夫,文曲乃武曲之基础,文曲演奏比武曲演奏要艰难得多。”真是真人真言,这种经验之谈,实在值得我们青年一代深思。

  在怡园雅集活动中,吴门琴友告诉我,他们正拟出《吴门琴韵.续》谱。《吴门琴韵》收录的均是吴兆基先生所长弹的曲目,而《续》谱收录的均是吴门琴社徐忠伟、汪铎、叶名佩、裴金宝等先生的擅长曲目。诸位先生都是笔者仰慕的琴坛前辈,自然对他们的演奏风格也十分熟悉。徐忠伟先生潇洒超脱,汪铎先生古朴情真,叶名佩女士灵动优雅,裴金宝先生宁静质朴。他们的演奏已明显在吴门琴派的基础上有了全方位的发展,长足的进步,比传统的演奏更加生动。这是相当可喜可贺的。

  《吴门琴韵.续》的出版给我们带来的意义是深远的。首先,它体现了悠久的历史传统。其次,它向我们展示了“和而不同”的正确继承发展方法。第三,为青年一代提供了良好的榜样。综观吴门琴社一系列出色的工作,可以感到吴门琴人认真进取的治学态度。这些方面值得我们各地琴人认真学习。
  
  当然,吴门琴派与其它琴派一样,由于宋元以讲审美情趣的改变汉唐盛韵已不复存在。唐代初年,著名琴家赵耶利说过:“吴声清婉,若长江广流,绵延徐逝,有国士之风”质之吴门现在的传统,显然吴声一个方面的优秀传统被淡化了,有和“国士之风”?雍容恢弘也,抛开任何因素,笔者认为,艺术作品必须是向上进去的。赵耶礼对吴声的认识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值得我们吴地琴人追求掌握,只有全面地把握历史、传统,我们才能弹出适合当今时代的音乐。欣喜的是,《吴门琴韵.续》在这方面已先行了一步。他们的演奏,使我明显感到吴门琴派未来的光芒。假以时日,我坚信吴门琴派一定会以雍容恢弘的气派,气韵生动的演奏,赢得越来越多的知音。我真心的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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