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篆刻家和古文字学家:朱复戡(1899~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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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复戡(1899~1989)简介:朱复戡(1899—1989)书法篆刻家和古文字学家。初名义方,字百行,号静龛。祖籍浙江宁波,生于上海。工书,四体俱佳,尤长篆籀,厚重拙补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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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复戡(1899~1989)简介:         朱复戡(1899—1989)书法篆刻家和古文字学家。初名义方,字百行,号静龛。祖籍浙江宁波,生于上海。工书,四体俱佳,尤长篆籀,厚重拙补助,神形兼备,风貌别具。精篆刻,曾得吴昌硕亲授,后力追周秦两汉,作品平正中寓险绝,体制多样,古穆浑厚。有《静龛印存》、《复戡印存》、《大篆字帖》等。   奇人朱复戡
      朱复戡7岁成名,但今人多不知其“名”。这话别扭,换个说法。朱复戡名太大,以至一般人不晓其名。这话似说得还不够明白。要说最不明白的,当属日本人。沙孟海先生曾在《朱复戡篆刻》跋中讲了件趣事:日本人拿着一张列有大名家的单子,来中国按名单买画,其中有朱复戡,更有名字四周框了黑框表示是已故名家的“朱义方”。岂不知复戡即义方后来的号,义方乃复戡早年之名。         这恐怕要怪朱老自己了,因为朱先生自幼即有“神童”之名,得名太容易,故而也太轻名。他一生中曾用名多达几十个,有事无事就换个名玩玩。         朱先生1902年出生于上海,最早的乳名是阿兰。后来学名朱义方,字伯行,号静龛。此后便开始玩起“名字”游戏。
不嫌累赘,就列出以供参观:
从朱义方演变出的名:朱方、朱朱方,朱仪方、朱艺舫;
从伯行的谐音变化的名:白行、百行、伯寅、八寅、白婴、伯赢、白赢;
从静龛演变的名:静堪、秦戡、秦斋。
40岁以后,更名朱起,号复戡。从复戡变出的又有:风戡、丰戡、伏堪、凤戡、虎凯等。         另外,因宋代朱熹,号紫阳,故朱老又有名为“紫阳”。因姓朱,又名“赤子”。好友戴传贤又名天仇,取意与清廷有不共戴天之仇,清廷既灭,便要发财致富如陶朱公,遂改名戴季陶。当时,朱先生与戴季陶同在上海证券交易所共事,也学戴,索性将陶朱公的陶字从前面移到最后,为“朱公陶”,成为自己的名,不换姓,只更名,亦见巧思。还有名为“朱振邦”。牌九,六、三一起称“至尊宝”,最大,通吃。“朱振邦”与“至尊宝”用吴语读出是谐音,即朱振邦最大,通吃。另有名“朱博尹”亦此意。由此可见朱氏少年得意的骄纵之气。其他尚有子训、适存、建中、梅墟钓徒、石贸山樵、风满楼主、秦诏铜量楼主、紫阳书堂主人等别署。
      一个人一生中屡屡易名,艺术圈中的行家或能知某名即某人,可对圈外,实难知其端底,此便是本文开始讲到的,朱复戡名太大,而一般人不晓其名的底牌。无怪日本人要把本是同人异名的朱义方、朱复戡当作两个人了。一般说来,能成就名声者,实属不易,故人多惜名,不轻易名。但朱氏于名太近,易得则轻弃,是原因之一。而更深一层的用意,实为朱氏为不断进取,不断否定以前之我而求新我之意。马公愚对此曾有联谓朱复戡云:“(先生)于名信手拈舍,于利随挥去来”,十分中肯。
      老子常爱说“色无色”、“味无味”之类的话,意为以没有色为色,以没有味为味。抑或朱氏是以不要名为名耶?是为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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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散成性的一丝不苟之人

“懒散成性”是张大千在1946年为朱复戡写的润例中对朱的评价。此话确为中肯。记得1978年寒假,我去北京看望家母,朱老修书介绍我去向当时住在北京饭店的刘海粟大师讨教,刘老见信欣然收我为徒。当时谈了许多话,印象最深的有两桩:一、刘老自与朱老比较,论名气,是我(刘)大;论本事,朱老大。二、朱老这个人做学问很精道,但做人太懒散。回忆当年朱在上海美专当教授,口才极好,附徒甚众,如来楚生、黄若舟、孙育孺等。朱上课时,甚至将别班的学生都引了过来。可就是有一个最大的的问题:经常因跳舞跳得忘记了上课。最后终于不愿受学校的时间束缚,荐了马公愚代替他,自己拍拍屁股跑了。

      朱老做学问的一丝不苟,我的体会可就深了。我跟他学金石书画,第一课竟然是:包饼。那一次,朱老破例带我出去吃晚饭,很简单:老人家自己一个饼,问我吃几个,我说要两个。一加二等于三,可朱老要了四个。吃完饭剩下一个饼,朱老叫我用纸包上带回招待所,说夜里写字饿时充饥,可见其待人之细。当时我随便胡乱用纸一卷,拿着欲走,被朱老喝住:慢!亲自把纸打开,用手展平,把饼置于纸中央,上下左右四面细细折叠,上面做成夹层,将最后的纸头塞进夹层。问:比你包得好看吗?我直纳闷,不就包个饼吗?饼吃完,纸一扔,何必费这劲儿?朱老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们是美术工作者(那时还不兴称什么家,什么会员),一切都不要忘记一个“美”字。后来我才知道,朱老不但对艺术美的要求甚高,对人的美要求也很高,他有三种人不交往:一是心怀叵测者不交;二是身无绝技者不交;第三就是面目可憎者不交。难怪朱老初见我时盯着相了半天面,看来我的面目尚未达到可憎的地步,所以才收了做徒弟。万幸!
朱复戡年轻时曾游学法国,在枫丹白露大学攻油画,特重写实功夫。给我讲画翎毛走兽,鸡、鹤、鹰的脚爪以及爪上的鳞片有何不同;猫和虎的耳朵向背方向有何不同,并都讲清楚为什么不同。李苦禅先生当年曾以画鹰请朱复戡指点,朱先生竟恳切地说:你要注意大写意画中,鹰的耳朵处应留有空白。

      朱复戡先生做学问,搞艺术,大的不说(实在是没法儿三言两语说清楚),只是从朱氏讲究的“小玩艺儿”,便可见其严谨之一斑。有一次朱老看了我的大草作业,突然问我会唱“革命样板戏”吗?这是那个年代的基本功,当然会。于是命唱《沙家浜》中郭建光的“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那几句。听完我的,他再唱这几句。不知怎的,就比我唱的味道好。他说,你那是直着嗓子傻叫,不懂得京剧的“小腔儿”,不知“收”与“放”。收处要收得紧,滴水不漏;放处要放得开,一泻无余。“小腔儿”是细微处见精神。明白了京剧“小腔儿”,就知道书法艺术的“小玩艺儿”。接着讲了一些书法中的细微之处,就像“包饼”那么“细”。最后讲到钤印章。一方印不是像盖公章一样,随便“啪”的一下就行,而是要照顾上下左右,要起到调节整幅作品轻重疏密等关系,即画龙点睛的作用。并讲了个小故事:吴昌硕写好了字,由四十多岁的儿子吴迈代为钤印,自己陪着朱复戡抽烟聊天,待买字的客人如约前来取字时,吴昌老拿过盖完章的书件一看,问吴迈:你盖的章?迈答是。昌老:附耳过来。等吴迈跑过来,附耳至昌老手之可及处,“啪”,便是一记耳光,骂道:畜生,一张字叫你盖坏了,出去对客人解释,请另约日取件。朱复戡看到吴昌硕当着客人责打这把年纪的儿子,甚为奇怪。拿过“打坏印章的字”一看,便劝昌老不必如此光火,不过只差一点儿。吴昌硕更是大怒:朱义方小小年纪,都能看出差一点儿,你却看不出。攘臂还要打,幸被劝住,吴迈才得诺诺退出。

      从那时起,朱复戡对艺术就有个信念:差一点都不行!他自己如此,要求学生更如此。记得1976年国家外贸收购我的书作时,说来见笑,那印章还是朱老给钤———因为朱老怕我随便拿出去不成功的作品,一直将我的印章“扣留”在他老人家那儿。

“赤免马”、“炼银枪”

这是朱复戡年轻时喜欢玩的两件东西。“赤免马”,其实是红色的轿车。我的老学长黄若舟老教授在九十多岁时,还常对我发感慨:咱们的老师(指朱老),开着豪华车子去美专上课,在美专是第一个,威风得不得了哩!

      朱复戡先生的车,是进口的“斯蒂派克”,八只汽缸,车体为流线型,车身都是玫瑰红色,惟车顶是黑色,色彩十分漂亮。车牌号是通过上海的小字辈大亨陆连奎特地给办的。当时在上海大抵都是黑色车,很少见过这么鲜艳夺目的车。就因为这,这车还曾大出了一次风头。

      1927年8月,蒋介石宣布“下野”,然后赴日本,接着向宋家求婚。回国后,12月1日蒋介石与宋美龄结婚。婚前准备一切顺利,惟有一件突然想到的事,那就是结婚典礼时用什么车。宋美龄提出结婚要用红色的轿车以讨吉利,而蒋宋两家的车虽然豪华,却都是黑色,黑色是“大孝”色,怎么办?当时幸好有孔祥熙的下属、中央银行的副秘书长范鹤言,是朱复戡的内兄,由范出面向朱借车。朱小气,不愿把新买的车借人,托辞自己出门要用车,蒋介石只好把自己的车换给朱用,才得借到朱复戡红色的豪华车,办了喜事儿。

      “炼银枪”,是指手枪。朱复戡年轻时喜欢玩枪,其中一只勃朗宁手枪是法租界的法国人督察长(相当于今检察官)费席珍所赠,此枪装饰部位全为银质,朱非常喜爱,常示人炫耀。30年代早期,朱有一盟兄叫金龙章,是个小军阀,把枪借去玩赏。这次借枪,可不同借车那么风光了,而是跌了个大跟头。

      忽一日,朱复戡居住的重庆南路大陆坊31号,来了好多侦探、警探,要拘捕朱复戡。朱夫人陈纫梅是张美翊的外孙女,见过大世面,一口咬定朱不在家,态度很强硬,将来人拒之楼下。侦探、警察也不敢硬闯,在楼下等。许久,警察都出去了,只留一个侦探去弄堂口等。朱复戡趁机穿着浴衣,从对门房东太太(华裔法人)的后门溜出去,给法租界刑事律师严志超打电话。原来,是那把“炼银枪”出了问题。一伙兵匪持枪抢劫霞飞路(今淮海路)新华银行,其中一被捕的兵匪,手中那把枪正是“炼银枪”。一查枪号、执照,是朱复戡的,疑朱复戡是主谋,故来捕人。后经法国人督察长费席珍、书画家翁瑞午及陆小曼等人鼎力相救,多方打点,终于以罚朱复戡三百大洋,同时交保金五千大洋(房东以地契抵押之)了事。因被捕匪徒只是从上峰那里得到枪,并不知朱复戡,也不知金龙章,供不出此二人,也就断了线。

江南第一才子

      现在艺术圈中人,知道朱复戡的篆刻书法者多,而知其绘画者少,知其诗文者则更少了。尤其是朱复戡的“才思敏捷”,几乎无人知晓。

      其实,朱复戡除了诗书画印“四绝”之外,学问、艺术的才华是多方面的,诸如武术(以鹰拳为最);文物鉴定(上海古董商凡新出文物,多先请朱看过再买卖);青铜器造型、纹饰、文字研究;京剧(学余叔岩老生,是名票“雅歌集社”的成员)等等。由于能够将多种门类的艺术融会贯通,综合利用,加上“灵机”一动,笔下所出的作品往往妙趣天成,韵味无穷。不妨枚举几例,读者自能会心。

      孙雪泥,名鸿,创办“生生美术公司”,二十年来惨淡经营,生生不息。1936年为造公司笺纸(当时自造信笺,以书法、绘画为底纹,是一种时尚),请朱复戡设计。因孙名字为“鸿”,故朱以汉代“飞鸿延年”瓦当的图案,加上“生生”两字组合而成,紧扣一个“鸿”字。

      1986年,上海交大“包兆龙图书馆”落成,请朱复戡写碑文,朱以张猛龙碑、爨龙颜碑、龙藏寺碑三种字体糅而书之,紧扣一个“龙”字。

      20年代,张大千(名爰)请朱复戡刻印。朱为一印,六个字分二行,三列,如按从上到下两字一列,自右向左读,是“张爰、大利、千万”。如按行从左向右读完一行,再读下行,是“张大千、爰利万”。怎么读都好,

      而且既有张的名“爰”字,又有张的号“大千”两字。

      1988年,上海玉佛寺住持真禅法师请朱复戡先生写字,朱为书联“千方丹顶皈禅寺,万丈菩提依真身”。此联一看内容就知是为寺院所书。而明眼人也可看出,上联有个“禅”字,下联有个“真”字,乃“真禅”法师的嵌名字联。妙吗?这还不算。更妙的是这联中尚隐嵌着真禅法师的俗名,真禅出家前俗名“鹤树”,“丹顶”隐着一个“鹤”字,“菩提”隐着一个“树”字。你道奇也不奇。

      朱复戡是京剧名票,与梅兰芳在20年代即有交往,青帮势力最大的江淮四帮大字辈字帮主李徵五(前清的京师九门提督,相当于今天的北京卫戍区司令),就曾许梅、朱二人为世上两个最美的“美男子”。1961年梅兰芳逝世,朱复戡的挽诗写得十分奇特,全诗七律八句。每句用梅派成名一剧名,且每句都紧扣着悼亡之主题。通篇写得情真意切,抄录于兹,以飨同好。

“痛惜贵妃辞醉酒”,用《贵妃醉酒》,以“痛惜”、“辞”字起。
“蓝桥魂断哭梅郎”,用《断桥》,以“哭梅郎”承。
“花飞云散悲天女”,用《天女散花》,以“飞”、“散”、“悲”铺排。
“凤去巢空还羽裳”,用《凤还巢》,以“去”、“空”、“还”铺排。
“金殿利锋倾宇宙”,用《宇宙峰》,以“倾”字铺排。
“玉堂春梦隔幽苍”,用《玉堂春》,以“隔”、“幽”、“苍”铺排。
“生离死诀绵绵恨”,用《生死恨》,以“离”、“诀”转。
“从此虞姬别霸王”,用《霸王别姬》,以“从此”、“别”合。

      写绝了!无怪乎李徵五说:朱义方,乃江南第一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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