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流浪,爱沙漠,爱美丽和浪漫,爱那个平原大野的男人。经历了四十八年大起大落,大悲大喜,轰轰烈烈,生死歌哭,在离千万爱她的人而去之前,她说:‘我已经度过了异常丰富的一生。’”三毛就像一朵自由行走的花,自由得像空气一般的灵魂让人着迷。
读起《撒哈拉的故事》,就像在听朋友讲起异乡的太阳与月亮,让人觉得亲近。朱自清笔下父亲的背影,是“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林宥嘉声线里的背影,是爱而不得只能拥有着背影;望着母亲的背影,三毛说:“孩子真情流露的时候,好似总是背对着你们,你们想我显明最深的爱的时候,也好似恰巧都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影。”
而当我们回头,凭文字妄想探看三毛的身影,发现留下的是数十年前远去的背影,而那份情真却永不褪色。
背影
(内容有删节)
作者:三毛
一
那片墓园曾经是荷西与我常常经过的地方。
过去,每当我们散步在这个新来离岛上的高岗时,总喜欢俯视着那方方的纯白的厚墙,看看墓园中特有的丝杉,还有那一扇古老的镶花大铁门。
不知为什么,总也不厌的怅望着那一片被围起来的寂寂的土地,好似乡愁般的依恋着它,而我们,是根本没有进去过的。
当时并不明白,不久以后,这竟是荷西要归去的地方了。是的,荷西是永远睡了下去。
清晨的墓园,鸟声如洗,有风吹过,带来了树叶的清香。不远的山坡下,看得见荷西最后工作的地方,看得见古老的小镇,自然也看得见那蓝色的海。
总是痴痴的一直坐到黄昏,坐到幽暗的夜慢慢的给四周带来了死亡的阴影。
回到那个租来的公寓,只要母亲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门便很快的打开了,面对的,是憔悴不堪等待了我一整天的父亲和母亲。
照例喊一声:“爹爹,姆妈,我回来了!”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躺下来,望着天花板,等着黎明的再来,清晨六时,墓园开了,又可以往荷西奔去。
父母亲马上跟进了卧室,母亲总是捧着一碗汤,察言观色,又近乎哀求的轻声说:“喝一口也好,也不勉强你不再去坟地,只求你喝一口,这么多天来什么也不吃怎么撑得住。”
也不是想顶撞母亲,可是我实在吃不下任何东西,摇摇头不肯再看母亲一眼,将自己侧埋在枕头里不动。母亲站了好一会,那碗汤又捧了出去。
二
我缓缓的开着车子,堤防对面的人行道上也沾满了风吹过去的海水,突然,在那一排排被海风蚀剥得几乎成了骨灰色的老木房子前面,我看见了在风里,水雾里,踽踽独行的母亲。
母亲腋下紧紧的夹着她的皮包,双手重沉沉的各提了两个很大的超级市场的口袋,那些东西是这么的重,使得母亲快蹲下去了般的弯着小腿在慢慢一步又一步的拖着。
她的头发在大风里翻飞着,有时候吹上来盖住了她的眼睛,可是她手上有那么多的东西,几乎没有一点法子拂去她脸上的乱发。
我赶紧停了车向她跑过去:“姆妈,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叫我。”
“去买菜啊!”母亲没事似的回答着。
“我拿着超级市场的空口袋,走到差不多觉得要到了的地方,就指着口袋上的字问人,自然会有人拉着我的手带我到菜场门口,回来自己就可以了,以前荷西跟你不是开车送过我好多次吗?”母亲仍然和蔼的说着。
想到母亲是在台北住了半生也还弄不清街道的人,现在居然一个人在异乡异地拿着口袋到处打手势问人菜场的路,回公寓又不晓得走小街,任凭堤防上的浪花飞溅着她,我看见她的样子,自责得恨不能自己死去。
“姆妈上车来,东西太重了,我送你回去。”我的声音哽住了。
“不要,你去办事情,我可以走。”
这时,我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又不能通畅地呼吸了,肋骨这针尖似的刺痛又来了。我放了母亲,自己慢慢地走回车上去,趴在驾驶盘上,这才将手压住痛的地方。等我稍稍喘过气来,母亲已经走远了。
后记
如果有来生,
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
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 从不寻找。
法大微信 【第20170423期】
图片来源:朱泽楷
音频来源:校广播台朱泽楷
内容编辑:骆红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