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悠悠岁月,弦歌不辍;淙淙时光,历久弥新。伴随着共和国奋进的脚步,北京体育大学作为体育教育战线上的排头兵,始终与国家体育教育事业同向同行、同频共振,贡献北体力量和北体智慧。在66年办学历程中,学校孕育了大批立德树人、潜心治学的名师,积淀了深厚的学术传统,形成了独特的学术文脉。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值此庆祝建国70周年之际,我们回顾梳理北体老一辈名师名家的事迹,追忆他们高尚品格和勤勉精神,彰显他们学术之路的辉煌足迹,以求传承好北体学术命脉,从中汲取奋进的力量,不辜负习近平总书记殷切期望,为建设体育强国多做贡献,为社会传递更多正能量。今天,我们带来第五篇《张文广:武术界的巨人》
张文广
张文广(1915-2010),河南省通许县人,回族,武术教育家,著名武术教授,当代“武林三泰斗”之一,被称为武术界的巨人,在北京体育大学参与创建了新中国第一个武术系,培养出我国第一批武术硕士研究生。
01
“强国强种、一振中华”的夙愿
张文广先生出生于1915年被巨大乌云笼罩着的旧中国,自幼对武术痴迷,常常跟在**、在县城或在集市上作武术表演、比武练功的叔伯们后面比划来比划去地模仿。叔伯们告诉他,“这些功夫全是苦练出来的。”于是年仅6、7岁的他每天坚持练打砂包、踢砂袋等武术中腿法、拳法。练举石墩,每次不仅要将40—50斤重的墩子反复举起,还要舞动。舞的方法有:扯旗、背箭、腰花等。练跑步,不是只在平地上跑或快跑,而是在平地上每两步放一块砖,在砖上跑;有时也会将砖侧放在地上,在上面跑,而且要求砖不能倒。练马步,一蹲就是20-30分钟。这种静力性练习对增强耐力、达到良好的动作定型大有好处。此外,为增强身体的灵活性,还练跳绳、跑墙头等。正是这些近似枯燥的练习,使他打下了良好的武术基本功。
一个偶然机会,他被别具慧眼的近代查拳大师常振芳看中,从此,年方十岁的张文广就拜于常门之下。常师严似父,慈若母,为了给张文广打好武术功底而呕心沥血。聪明伶俐的张文广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把功夫学到手。老师安排他弹腿五百次,他完成一千次;马步站桩五分钟,他一口气站半小时。他练撕腿(劈叉),经常是两腿撕开贴墙,渐渐坐下去,上还放两块大石头压住,坚持练一柱香功夫。
1933年,18岁的张文广考入南京中央国术馆,到了国术馆,每学期都考试,以考试成绩决定职务和学籍。这个河南乡村来的回族青年,在当时的南京,倍受歧视,饱尝了世间炎凉,然而他更抱定了苦练的决心。他避开闲人,每天天不亮起身,在武术场后面一块背阴地里练。他不仅精练武术,而且还学摔跤。他给自己安排了个“四千次作业法”,即“拧千斤棒”一千次,“下蹲抱摔”一千次,把石墩子去掉一头当把子,作挑勾子和拧麻花各一千次。手不知流过多少次血,腿不知受过多少次伤。晚上,月过中天,他还不肯歇下,凌晨,天色未明,他的武步早已惊醒了沉睡的大地。由于勤奋好学,刻苦磨练,张文广精通了查、花、炮、洪、地趟、形意、八卦、太极等各种拳术和长短器械。对摔跤、击剑、散手也有颇深造诣。在此期间,他得到黄柏年、姜容樵、吴俊山,马玉然等武术名师的教授、指点,他能够博采众长,融为已用,创造出自己的独特风格,形成群众所喜的“张派”武术。他以玲珑小巧的身段,终于在摔跤、拳击场上击败了高头大马的对手。众人眼里三等练习员先以名列前茅的成绩升为一等练习员,后又升成国术馆教员。作为国术馆武术队一员他去香港、菲律宾、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作过表演。他目睹了海外侨胞“广仔”、华工寄人篱下,怀念故土的情景,萌生了“强种强国、一振中华”的“武术救国”的念头。
02
最令国人失望的奥运会
1935年底,报纸在“国术国手点将录”中第一个点了张文广的名字,他是查拳、对打、梅花枪、锁扣枪冠军和男子总分第一名。作为特邀的中国武术表演队员,他参加了1936年的柏林11届奥运会。
1935年中央国术南洋旅行团武术、篮球队队员合影,中排右二为张文广
梦想着“强种强国、一振中华”的张文广,欣然上路了。然而他怎么也没料到,一路上经受的竟全是屈辱与辛酸。他们乘的船还未驶出中国海面,代表团便断了资助,只得绕道新加坡,靠沿途卖艺筹攒盘缠。最后还是在华侨捐助下才搭上了一艘意大利轮,坐的是“经济”二等舱,受尽了船主的歧视与侮辱。到了欧洲,日本人搞了许多反映中国肮脏、愚昧的新闻照片到处散布,斥中国为“东亚病夫”,鼓吹他们的“亲善”、“圣战”、“大东亚共荣圈”,致使很多欧洲人信以为真。一次我国女游泳运动员杨秀琼(绰号“美人鱼”),竟在大街上被人团团围住,非要看看她的脚是不是“三寸金莲”。还有的洋人竞揭起我国男运动员的帽子,看看是否还留着辫子。为雪国耻,我们篮球队决心打败日本队(在远东运动会上我国曾胜过日本),谁想这场球结果竟输了,为此代表团团员和多少爱国华侨失声恸哭!面对这些讽刺和凌辱,张文广感到作一个中国人,在国外真是无地自容了。是中国人天生愚笨吗?不!是没有一个强大的祖国作靠山!
大刀进枪(1936年)表演者:张文广(右)温敬铭(左)
当时奥运会有比赛项目和表演项目。中华民国体育代表团参赛项目的成绩均落人后,逐渐被淘汰,有些项目的运动成绩在预赛时皆因不及格而被淘汰,有些项目的运动成绩在预赛时皆因不及格而被取消资格,很快便全军覆没。海外报纸登了一幅漫画:中国人参加奥运会,背个大鸭蛋来,又背了个更大的鹅蛋去。唯有中国国术队的精彩表演为中国挽回了影响,被欧洲人誉为在体育、国防、艺术三方面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当时许多国家都邀请我武术队去访问表演。可是代表团连回国的路费都没有,谁还有心再去其他国家表演呢?参加完奥运会,中国运动员回不了国,驻德的中国大使馆也根本不管。结果有的靠华侨募捐,有的靠在外轮上当杂工,分成好几批,历尽了艰辛才回到上海。代表团回国,竟无人问津,各投生路了。为了养家糊口,自1936年以后的十多年,他漂泊四方,到长沙、桂林、重庆、昆明、龙州、江靖、南京、天津等地,以教武术和体育课为生,吃了上顿没下顿,一直挣扎在饥饿线上。他“强国强种,一振中华”的夙愿更无从谈起了!
1936年张文广随中国体育代表团赴德国柏林
03
弘扬和发掘中华武术精神
新中国成立后。张文广成了河北师范体育系副教授,他激动地说:“长期以来,武术一直被认为是封建的、落后的,是‘土包子’。如今,能够登上大学的讲堂,而且设有高级职称,谁说不是件大事呢!”1950年他被选为中华全国体育总会委员,1951年又当上全国青年联合会委员。1952年,张文广在天津与武术界同仁一起组办了募捐武术表演,为抗美援朝捐赠了一千多元人民币。
1953年中央体育学院建校伊始,他即从天津调入着手创建新中国武术学科。到中央体育学院后,张文广遵循“身教重于言教”的基本原则,即“以技授人,以德育人”。他要求自己采用灵活、有效的教学方法,认真上好每一节课,激发同学们的学习兴趣。他经常讲“练功要一天三回,一回三遍,三天不练前功尽弃。”“拳打千遍,神理自现。”他像朴实馨香的泥土一样,用自己的养分哺育着棵棵幼苗。全国二十九个省、市、自治区都有他的学生,其中有的成为高等学校的讲师、副教授,有的在各级体育机构任职,有的分配到各运动队、研究所任总教练、教练和研究员。
1960年的一天,组织上通知张文广去中南海开会,突然,全场起了热烈的掌声,是外交部长陈毅老总来了。他说:“同志们!我们将组织一个盛大的代表团访问友好邻邦缅甸,你们都是代表团成员,我和罗瑞卿总长作你们的副团长,你们知道谁作我们的团长吗?是敬爱的周总理! ”张文广听到这儿,心都要蹦出来了。他说使劲儿地鼓掌,把他那双手都拍疼了。去缅甸他坐的是中国民航的飞机,窗外是祖国蓝蓝的云天,他心潮起伏,不禁想起1936年乘坐的“经济”二等舱,想起了那百般污辱中国人的意大利船主。到仰光一下飞机,见到的是红地毯、鲜花、彩带、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听到的是“欢迎,胞波!”和威武雄壮的中国国歌……敬爱的总理来到了中国运动员席,握着张文广的手说:“要表演了,准备好了?”张文广回答:“好!好!”他感到暖流通遍全身,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表演非常成功,缅甸儿童献上了鲜艳的花束,满场爆发出“胞波、中国!”“中国、胞波!”友好呼喊,经久不息。
鉴于武术教学多年来一直是口传身授,有的甚至是密授,更谈不上有一个统一的教材,1961年他负责编写教材《武术讲义》,分为上、中、下三册,包括理论、技术两大部分,90多万字。主要供四年制体育学院和体育系武术专修课使用,普修课则根据教学大纲从中选用。这是解放后我国高等体育院校第一部较为完整的武术教材。它的使用,标志着体育院校武术教学工作走上系统、规范的轨道。1963年学校首次招收武术理论与方法专业研究生,这在我国武术历史上前所未有,他成为武术专业第一位研究生导师,培养“导引养生功”大师张广德等。他信奉“文以书为先,艺以德为体”,所以在教授技术课的同时,非常注重对学生们进行武德教育与培养,弘扬和发掘中华武术精神。
1980年7月25日是张文广永生难忘日子,在这一天里,年逾花甲的他成了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他正在家中整理《散手拳法》书稿,系党支书记一进门就大声地说:“党委已经批准你入党了”。30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了!
他曾这样写道:“对党的认识是伴随着我一生亲身经历而逐步加深、理解的。我忘不了自己苦难的童年生活和在旧中国武坛上渡过的青年时代。那时,搞武术的人被人视为‘走江湖’‘耍拳头”,没有地位。当我在上海亲眼看到法租界公园的门上,挂着“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时,心如刀割。于是,我把民族自尊感和对民族的责任心完全倾注到继承和光大民族体育之花——武术的努力中。本以为提倡武术,可以‘强种强国’,进而挽救祖国,但是,三座大山压在中国人民头上,国民党反动派的腐败统治,武术中的几条棍棒刀枪又怎能解救中国呢?
……在那段颠簸流离的生活期间,我听到许多关于中国共产党为中华民族的解放而奋斗的动人事迹,二万五千里长征,艰苦的八年抗战和不屈不挠的解放战争,渐渐地觉得我们的祖国有希望了;我亲眼目睹了人民群众举着旗帜、高呼口号,热烈欢迎人民解放军的场面。我对共产党产生了一种自发地亲切感、信任感,中国有救了,中国人民受苦受难受屈辱的日子就要结束了。我开始认识到,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解放全中国。
……旧社会的遭遇,新社会的美好生活,使我一心向往共产党。所以,我向党组织表示了自己入党的心愿。党对我是爱护的、信赖的。不久,就委派我担任北京体院武术教研室主任等职务。那时,我把党交给自己的一切工作,如培养学生、编写教材、创编武术套路、制定武术竞赛规则、组织重大武术比赛等都看成是革命事业的需要,武术事业的需要,都要求自己努力去做好。
……1966年,我的入党申请被党支部通过了,我高兴得彻夜未眠。可是,还未等市委批下来,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作为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受到批斗。……1980年7月25日,我30多年的入党愿望终于实现了,我感到无比的兴奋。它更加激励我为党、为人民的体育事业奋斗终生。”
几十年来,张文广辛辛若若、兢兢业业地工作着,严于律已,宽以待人。在教学训练上,他既勇于开拓新境,一扫保守旧习,又善于区别对待,循循善诱。他常对学生说:“你没学好,我有责任。俗话说只有不会教的教师,没有学不好的学生。”张文广不仅是技艺全面的武术家,而且是文武双全的教育家。
张文广不仅培育了祖国武术之花,还浇灌着国际武林之苗。1980年起,就有来自美国、日本、瑞典、加拿大、英国和澳大利亚等国家的91位武术受好者来北京体育学院学艺。他们高兴地说:“张教授浑身是功夫,尽心尽力教我们!”
2002年,赵斌(左)、王义润(中)、张文广(右)合影
北体官微丨20190826期
文字来源丨《我的武术生涯》《北体名师》《情系北体》《回族武术家张文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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