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装饰》| 张光宇：《西游漫记》借荒唐来说正经话

（本文来源于《装饰》公众号 原文编辑：那个远方）

您一定知道经典国产动画片《大闹天宫》

但是您知道美猴王的角色设计者是谁吗？

您知道《大闹天宫》的元素取材于哪吗？

《大闹天宫》的主创，包括改编、导演、作曲、动画设计、摄影等等人员，都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原班人马，惟有一个重要角色——美术设计，外请了美术造诣很深、当时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前身）执教的张光宇。

张光宇先生（1900-1965）是中国现代美术界一位重要的艺术家，是现代中国装饰艺术的奠基者之一。他早年在南洋兄弟烟草公司、英美烟草公司广告部工作，后与他人创办东方美术印刷公司、中国美术刊行社、时代图书公司、独立出版社，编辑出版《上海漫画》、《时代漫画》、《独立漫画》等杂志。1949年后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张光宇长于政治时事和社会讽刺画。他的装饰画在民族艺术的基础上，吸取外国美术中的优秀成分，形成形式感极强，富有民族趣味的时代感风格。

张光宇还是《装饰》杂志的创办者之一，曾任第一任主编，亲自设计版式、刊名字体和标志图形，与刊物渊源颇深。

《西游漫记》是张光宇创作于1945年的彩色连环漫画作品。它借用《西游记》的基本情节题材，描写了抗战后重庆的社会面貌，揭露国民党政治经济和生活方式的腐朽，风格简约古朴、富有装饰性，是其漫画的巅峰之作。经典国产动画片《大闹天宫》的不少基本元素都脱胎于《西游漫记》。今天，我们一起来欣赏。

《西游漫记》自序张光宇

1958年1月

《西游漫记》是我在1945年秋画成的一部彩色神话连续漫画，内容主要是讽刺当时重庆反动的国民党政府的黑暗统治。全部作品共六十幅，每幅均附文字说明。就在那年冬天开始，以展览的方式展出于重庆，隔年春又展出于成都，与群众公开见面后，很受欢迎。

《西游漫记》创作时，正值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日本无条件投降前后，时代从动荡中起了重大变化，我在编绘故事时，不免随着时事的影响导致情节有所转移。所以前面着重描写抗战后期以重庆为中心大后方的社会面貌，还暴露了反动的国民党政府经济崩溃、特务横行、知识分子遭受压迫等之外，在后面还揭露了敌伪和反动政权互相勾结等怪现象，以及所谓美国生活方式的醉生梦死等也得到反映。

我创作《西游漫记》的动机，不是偶然的，因为抗战后期的重庆，讽刺漫画的发表以及出版受到压制，是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为了逃避特务的注意力，只有采取展览的方式，尚不失为一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当时聚集在重庆的漫画家就曾尝试举行过一次“漫画联展”，得到非常成功。接着再以化整为零的个人展览的方式来代替，也得到成功。《西游漫记》便是其中的之一。

《西游漫记》仍采取旧《西游记》的体裁，其故事结构及其神话中的主要人物，也借用了旧《西游记》原班人马，再使他们往西天去走一遭，去取的是“民主真经”，同样地经过降魔伏妖，战斗厮杀，这当然是这部小说之有变化性、生动活泼和幽默讽刺兼备的根源，而且是借荒唐来说正经话的。

本来像孙悟空这样一个人物，在群众心里是长期崇爱他的，你看他花果山称圣，是何等具有革命精神。对玉皇大帝仅仅封孙行者为弼马温的故事，也是人人皆知的。玉帝所统治的天宫，也充满了贿赂与贪污等恶劣透顶的政风，无怪孙行者要大闹天宫，这实在是一种英雄行为。书中又暗示唐三藏所遇的妖魔鬼怪，没有一个不是玉皇大帝的皇亲国戚，或者海龙王的女婿，从天上做了坏事，再下降凡世来作恶等等。等到孙行者用尽心力降伏了妖怪，却终有天上的神仙出来说情帮忙，总是说此妖来头大，脚路粗，金箍棒不可造次，放回到天庭，仍让玉帝来保佑吧！这哪里像神话呢？岂不是当时重庆反动的国民党政权的写照吗？我把旧《西游记》的人物性格完全保持下来，也把旧《西游记》的叙事章回体搬用了，这是群众熟悉的、习惯而容易接受的，借来叙述新内容时，一点也感觉不到有困难，反而觉得很自然。

《西游漫记》的六十幅画，原定是第一集的十回，每回是六幅画，从这些回目顺着次序去看，唐三藏去取经途上所遇见的几个国家，以及几个国王，其实就是一个反动政权的化身。为容易说明经济崩溃，于是就产生了一个“纸币国”；为了说明特务横行，于是就产生了一个“埃秦国”；为了说明抗战大后方醉生梦死的腐朽糜烂生活，于是就产生了“梦得快乐市”。唐三藏等所追求的是“民主”，所遭遇的却是“法西斯”。诸如此类的，其实正不一定顺着次序去寻找。

曾经有人评过旧《西游记》的故事，写法似一串腊肠式衔接着的，剪去一段，或增添一段，都不失其为仍是一串腊肠。《西游漫记》也不例外，仍根据这种分段式来发展新的内容。这十回最后的结局，孙行者挥舞起金箍棒，把那条三头孽龙打死了，把剩下的龙蛋打破了，但无数的小龙却乘风而去，这段隐射法西斯的孽种又重新在世界的一个阴暗角落早已投成凡胎了。

此外《西游漫记》画得这样花花绿绿，装饰极为浓重，又类似动画片的场面，这些都是作者故意或者可以说无意中弄成这样。是不是因为用了这样的画法，为对神话一类的东西能起一点烘云托月的作用？但是漫画艺术也并不限止适度的装饰性与夸张性，只要不是削弱漫画本身的意义和它的讽刺效果。

再《西游漫记》历次的展出，在会场上的观众意见，多纷纷要求将它印成画册。这个愿望一直延搁了十余年，今天才能得到实现，这真是如愿以偿了，我应当和我亲爱的读者们共同为此事而高兴！

01话说古时有个国王，掌理朝政，精明能干；有一夜梦里见历史老人手拿一个圆球，一手执着一册天书扬言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这小小的王国，算得了什么？我把这球赠汝，将去仔细观看，里面自有千变万化！”言罢把球郑重递与国王，国王接过来待又问：“你这本天书也能送给我吗？”老人道：“慢来！慢来！”说罢便不见了形迹。

02国王从梦中惊醒，那个圆球果然还在手中，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浑圆水晶球，上面没有什么东西可看，只见球的中心透亮发光，渐渐的显出花样来了。

03原来是一幅“山海舆地图”，连自己的王国也发现在一个角落里。

04再一转过来，自己的宫室朝廷及文武百官等也都在球里显出来了，国王好不喜欢，不过他仔细一想这个球能看见自己朝廷不是会生出许多麻烦吗？他有点不欢喜，想把它摔在地上毁了，忽然一道祥光从殿角显出了历史老人。

05老人用手一指道：“莫急！莫急！天书不是在球里面么？”

06国王问道：“在球里面我怎样去打开来看呢？”老人再用手一指道：“莫急！莫急！高僧唐三藏率弟子孙悟空、朱八戒、沙和尚不是已经开始向西天极乐世界代你去取了吗！哈！哈！……”

07却说三藏师徒四人，立志要往西天探取天书，一路上餐风饮露，书行夜宿，也不见苦，加上悟空手脚灵敏，多才多智，八戒虽然有些惰性，可是大摇大摆，一切都很乐观，沙和尚年壮力强，诚实可靠，担着行李跟在师傅坐骑后面，他们一路行来，一路说笑，甚是快乐。

08行了数日，不觉已远离国境，他们在一个树阴下休息坐地，看看又不知来到何处，三藏使打发悟空去前面探听一下，忽然清风一阵，树上飘下一片花花绿绿的叶子。

09悟空急忙拾起那片叶子，说声：“奇怪！怎么会是一张长方的叶子呢？”大家聚拢来观看，叶子上面还有一个人像。

10大家抬头再一看，树上都生长着这样长方方的叶子，八戒便去抱着树干用力一摇，那树叶子淅淅索索落下来，堆了一地。

11正在闹轰轰，忽然远处气喘喘急步跑来一个人，手持武器喝声：“强盗！敢犯国法，你们休要偷我们的钞票！”大家急得连声说：“抱歉！抱歉！过路只不知底细， 未曾问过明白，请教！请教”后来经这个人解释，原来这里是“纸币国”境界，他是看守纸币的围警，纸币可代金银使用，经国王数度改革，现在已由工业生产进至农业生产，全国遍种“纸币”可供大量使用，十分便利。

12这人又道：“入境的人，可留下金银，兑换“纸币”方准过去！”三藏等觉得这辨法很好，笔录下来，留作参考，至于被八戒摇下来的一堆“纸币”，由八戒肚子里吐出黄金一锭交与围警作为兑换金，就算和平了事。

13朱八戒口吐黄金的消息，不到半日，早已传到纸币国京城内外，国舅杨天禄听得此情，急忙进宫去见妹子当今熙宗皇后黛玲娘娘。此时正当风和日丽，宫中鸟语花香，只见熙宗皇帝御驾亲临百鸟亭，指手划脚正在训练众小鸟口叨纸币作出笼回笼上术，百花台上正坐着娘娘千岁，满身金饰，宝气珠光，但双眉颦蹙，含嗔带怒，似乎有些不高兴，皇上整天只是弄着那些纸币，今见天禄笑嘻嘻迎上阶来，忙问道：“哥哥有甚快活事见告？”天禄即把朱八戒口叶黄金的奇迹告诉了她。

14娘娘一听大喜，即忙启奏皇帝知道，皇帝听了也甚欢喜，急传旨御林文武速备全副龙凤仪杖迎接贵宾入宫。

15朱八戒在宫中，备受隆重招待，大宴小宴吃得油腾腾的快乐逍遥，尤其皇后对他更显得殷勤周到。问起他口吐黄金之术，八戒道：“吃得精，吐得精！”娘娘满心要想精美黄金，命宫中多备龙肝凤髓，熊掌鹿脯，山珍海味，罗列满席，吃得八戒眉开眼笑，只是吃进去说不出话来。

16 一日，八戒当筵宣称：“承蒙国王厚待，小僧何幸到此，只是留宫日子多了，累得师傅及两个师兄旅邸久矣，误了西天取书不好，即今就要告辞，异日再来讨扰，今见肚中黄金膨涨，愿一吐所有，以尽报答之忱。”言罢命内侍取过盆来，八戒当场吐金满盆，光耀夺目，殿上众臣个个啧啧称异！

17八戒辞出宫门，国王降旨赠送纸币无数，一路上杠的杠，抬的抬，护送八戒回去，八戒引众见了三藏，备说经过，三藏道：“你要来这许多纸币，见得如此笨重，又怎样带去西天路上呢？”沙和尚也说道：“我也担不动这些斤俩啊！”

18八戒道：“不要吵！不要吵！我自有追本还原之术，管教它变成有用之物就是了！”言罢口吐磷火熊熊，尽把一堆纸币烧化了，却现出一个“万有百宝金碧活葫芦”，不觉毕大欢喜。

19离纸币国六千里，有个埃秦古国，统治者法老始皇，不用说他那万世一系的精神，威震四疆，他平时养着一头毛尖鹰，朝夕侍立在他的肩膀上，颇能帮助他运筹决策。法老始皇的丰功伟业，还有一座万年长城，雄峙边陲，四邻莫敢侵犯，不过究竟因为年代太久了，不免有些颓废坏的样子，法老始皇为巩固国防起见，特颁旨修理，并策封其毛尖鹰为修城总监，着其驻守城池，即日动工兴筑，来完成此伟大事业。

20毛尖鹰奉命，即聚集“鸦鸦鸟”们四出张罗，抽调壮丁，设井筑牢，大事搜刮。一日边境探子报道：“今有唐三藏等一行四人过山，据说要往西天探取天书！”毛尖鹰道：“把那两个生得像人样子的拿下来问过明白。”探子得令，便布置陷井将唐僧沙和尚两个捉掳宫里去。

21孙悟空朱八戒走在前面，行了一程，只不见师傅与沙和尚随来，心中有些疑惑，孙猴知道有变，一个筋斗云翻上半空，四面一望，并无动静，但见半山腰有一白衣女子正在哭哭啼啼的喊：“好命苦，我的丈夫，今番又被拉去当壮丁，叫我如何过活呀！……”十分凄切，悟空踏住云脚，翻身落地，上前打问，原来她叫孟姜女，她的丈夫范杞良是万年老丁，回为没有钱今番又被鸦鸦鸟们奉了毛尖鹰之命强拉去当新丁！孙猴听了，十分愤怒道：“我齐天大圣与你们报仇！”孟姜女拜谢不已。

22且说朱八戒在地面上四处探寻师傅的下落，却一无所得，正在纳闷，忽然路边踱来一只鸟鸦小黑精，嘻皮笑脸的，八戒喝住道：“你见到两个和尚否？”小黑精答道：“有的，有的，听说已经陷入地牢。”八戒问道：“有何解救办法？”小黑精打手作势意思要钱，八戒会意，连说：“这有何难，要多少便与你多少！”

23 两个正在谈得合缝，半空中孙悟空懊丧而回，八戒高兴道：“有着落了。”……于是悟空八戒随着小黑精同去辨理“赎丁”手续。行至一处，只见一连串的人，被众鸟鸦精牵着，绳捆钱锁，郎当而行，正见三藏师傅与沙僧也杂在中间，悟空见了咆哮一声叫：“众小妖们慢走！”举起金箍捧见一个黑精便打死一个，打得 满地是黑尸，像打翻了炭篓子一样。

24 悟空救了三藏沙和尚及众弱丁，一不做，二不休，一路打进毛尖鹰的衙门来，毛尖鹰急披甲带胄，提枪出阵迎战，两个斗了三十余回合，毛尖鹰有些抵挡不住，急摇身一变，往空中一纵，现出三头六臂，手持各式刑具，扑将过来；这里孙大圣那里肯示弱，也显出本领，现出三头六臂的巨神，手中有一件宝器，叫做“众心铁链正义弹”抛将过去，果然把那恶魔毁灭了。

25 却说自从孙大圣显了神通，灭了毛尖鹰巨魔，威震埃秦古国，他一路进来，老百姓个个欢喜跳跃，焚香祷祝，奉为真神出现，不知不觉又来到一个地方，叫做“梦得快乐”城，这是埃秦的贵族区，生活奢侈，出入山城的人都是王公显臣，大宝巨富，以及名媛闺秀，歌姬舞女等，均荟萃于斯，法老始皇的“阿房行宫”，也建在山城，更增加山城的价值，阿房行宫的建筑是架在轻汽球上面，表示专供上层阶级人士快乐逍遥，平民不得与焉。

26 梦得快乐城的市长因不敢怠慢东土来得唐三藏等，特召集全城名公开紧急会议，讨论结果，决定招待他们住在“阿房宫”里，并着秘书处 ，赶编“梦得快乐城游览指南”，叫人宣传，当由市长亲送给他们每人一份，朱八戒看了，大声喊道：“师傅！师傅！原来天书即在此地！”

27由市长向导三藏师徒前往阿房宫，当由宫门口放下电梯一列，迎接来宾们徐徐上升，孙悟空性急道：“这样子太慢了，待老孙先行入宫。”一个筋斗云便翻上汽球去了。

28 不想孙悟空一筋斗翻上了第三层汽球，他往里一闯，不由吓了一跳，只见四壁都是猴子精，有长有矮，有瘦有肥，有歪有斜，有屈有伸，他动一动，他们也动一动，他笑了，他们也都笑了。

29悟空正在奇怪，却用手去一摸，原来是一面镜子，忽然呀的一声，镜子像门一样开了，里面钻出一个美女来，不问情由，一把便把他拖进去。

30悟空被拖进房去，又被推到在一张椅子里，早有几个女了迎过来脱他衣帽，把香水香粉洒的抹的他一头一面；又见那美女取来一把锐利长峰剪刀，说要替他剪去周身的汗毛，吓得悟空连声叫饶口称：“剪不得！剪不得！”

31 悟空从那美女剪刀下挣扎脱身，踉踉跄跄逃出门外，回头一看见有“美发宫”三个字写着，他方明白道：“老孙的毫毛根根都有用处，如果把他剃净岂不难看，而且世界哪有光皮猴孙，幸亏老孙机警逃得出来，否则就大上其当了！”说着他倒反而得意起来，反背着手洋洋地沿走廊踱过去，忽然脚底下的地板自己转动起来，一霎时像旋转乾坤般的转得孙猴儿头昏眼花，手足无措，翻了不知多少筋斗。

32转动渐渐的和缓下来，悟空耳朵边听得音乐幽扬，觉得身子又滑进一个地方，又听见拍手喝彩的声音：“好一个偷桃的猴子来了！”睁眼一看原来置身在一只大蟠桃上，四面环绕着诸天大罗神仙，上面端坐着西王母仙驾，恍然悟到：“怎么又会来到南天门咧？”一下子一列彩衣仙女围着蟠桃又跳起舞来。

33彩衣仙女舞罢，又是一阵掌声，音乐转换调子，众仙翁仙姑都一对对拥抱着作蝴蝶仙舞，其间南极仙翁与何仙姑舞得尤其精彩。

34 孙悟空正弄得没摆布处，忽然铁扇公主跳上台来要求孙猴与她跳舞，悟空道：“你这妖精，如何这般和蔼。”铁扇公主道：“从前的事，还要记他做甚！来罢！来罢！……”孙猴觉得不能失礼，随与她共舞，果然是杨柳纤腰，狐狸软步，真是绝妙好舞伴。

35 舞罢，众仙都作对儿归还原座饮酒称觖，只是大圣与铁扇公主没有座位，便挽手走到仙园，葡萄藤中，谈情说爱去了。

36 正谈得兴浓处，绿阴中钻出汉钟离弥勒佛，地藏菩萨三位大仙哈哈大笑道：“打扰！打扰！”一下便把头颅用手搬下来，却现出三藏八戒沙和尚三位面具，悟空大惊，原来他们戴的都是假面具，再瞧瞧铁扇公主也除下面具，原来是市长本人化装与他作耍，悟空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齐声答道：“这是“化装跳舞大会”！”。

37话说梦得快乐市长自从设下“蟠桃跳舞大会”一举，深得三藏师徒们的欢心，尤其朱八戒最为高兴，他声言等待回东土时，一定建议国王，多造几座“阿房宫”，得提倡提倡上层娱乐。市长市颇得意，为进一步招待嘉宾起见，特于宫中建设剧场，又因为要奉承孙悟空，特题名为齐天舞台邀请名角排演新剧“水廉洞”， 市长亲自登台揭幕并致开幕词。

38正剧未登场先演歌舞短剧“金钱豹”，果然武艺高超，勇猛纯熟，连孙大圣自己看了也叫好不绝。

39惟幕拉开“水廉洞”演出了，台上的表演，是齐天大圣训练众猴子道：“你们这些小猴子听了，如今奉我为花果山大王，大王便是你们的家长，家长的说话， 你们都要听从，原来我们猴子的心思最灵活，想法也就不整齐，今日我来传授你们一些教育，叫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这就是我所主张的“三勿主义”。”

40孙悟空看到这里，勃然大怒，一筋斗跳上舞台，把那假大圣一顿拳脚打得半死，骇得众小猴抱头四窜，悟空当众宣布说：“这个剧情完全歪曲侮辱我当年花果山的理想！”声明由他重新排演，亲自登台，挽回圣名，而昭事实，当下观众听了，个个鼓掌称赞。

41于是改编的“水廉洞”新剧出现在台上，果然情形不同，表现众猴子个个在勤俭进行工作中。

42最后一幕表演建设新乐园成功，狂欢之曲高奏，一座花果山居然现代化了。

43却说三藏等留阿房宫中，不知不觉已过了月余时光，有一天想起往西天取书的任务，他们聚议决计结束山间逍遥享乐生活，一同到市长那里去辞别，市长听了连说：“走不得！走不得！”说着，指壁上所挂的地图，他又说道：

44 “此去西陲有个‘伪秦’妖国”，都是些本朝叛逆与‘倭秦’等结合而成，作恶多端，以假乱真，一切暴政，应有尽有，君等若由平地过去，必然要遇到这些恶魔，我的意思，不若派一队轻汽球，护送你们过此一段恶境，比较稳妥，……”众人听了，都说：“善哉！善哉！”

45汽球翱翔天空飘飘荡荡正飘在伪秦国的头顶上，孙悟空往下一望，见众妖们要发炮射击，孙猴也不肯放松，先下手为强，拔下七十二根毫毛，迎风一吹，叫声： “变！”变了许许多多的汽球，满布天空，再叫声：“变！”，汽球全部丢下炸弹，轰隆轰隆，弹如雨下，爆裂处，浓烟直冒，火光灼天，又听得墙塌壁倒以及呼号叫喊之声，三藏喝住道：“你这泼猴，好生多事，杀人造孽，不可！不可！”

46大圣念一念咒语，将身子一抖，收了毫毛，按住云头，命令汽球队徐徐下降，只见伪秦城楼，坚起一面白旗，上书“无条件投降”五个大字，又只见众多伪官伪兵，尽皆跪在城边，哀哀乞降，大圣命令他们报名自首，将全部武器限日交出，不得有藏匿移走等情，如敢故违，定斩不饶。骇得众伪官们连连称诺。

47大圣一面遣使报与埃秦国君知道，法老始皇即派梦得快乐市长飞抵伪秦受降，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宣他们无罪之外，还要增发枪械，并添制冬衣，着他们好好防范乘机作歹之徒，努力维持地方治安。

48孙大圣弄得莫名其妙，市长倒说：“这就叫做“心理的受降”。”言罢扬长去了。只是这里的伪官伪军们经过一番奖励后，个个趾高气扬，指孙大圣等为危险份子，要拿下来问罪，骇得大圣等有口难辨，六六三十六着，赶快逃走了事。

49却说三藏等马不停蹄，足不停步，一路逃出伪秦虎口，直到人困马乏，只得停顿下来，倒在乱草堆里，八戒身重体胖，赶得汗流满头，躺倒在地上还不住的喘气，口里只是埋怨悟空多事，不断地叽咕道：“什么真秦伪秦，原来他们真伪都是一家人，不是咱们多事，他们倒还分个你假我真，偏是我们硬要弄清楚谁真谁假， 谁黑……”这个“黑”字刚刚说出口，斗的西北角上一股黑气直逼过来，那股黑气好生利害，逼住他们四个人的影子，影子们被一逼，忽然一阵子骚动伸个懒腰，施展手足渐渐的离开他们，直奔那股黑气。这里四个人瞠目不知所措，失去了影子又不能动弹，世上只有“如影遂形”，那有人追影子的道理？

50四个影子一溜烟钻进那个漆黑世界里，大有如鱼得水之势，这股黑气，倒底是什么东西呢？原来是从就近有个“黑市场”里发出来的，四个影子入得市口，不但不用在暗中摸索，反而眼明智利，抬头见有标语写道：“莫笑山地黑如漆，肯看人间梦未醒。”

51那四个影子再往前走几步，却被一堵城墙挡住，只是寻觅不着一个城门，正在迟疑间，忽然墙边有淅索之声，接着发现那边有个小窟窿，许多耗子钻进钻出，好像马路上的汽车一样驶来驶去，在另一个角落里却见有一对猫眼睛，一只眼开，一只眼闭，好像马路上的红绿灯一样，四个影子上前打问：“警察先生，请问如何入城？”话还没说完，早被那猫脚爪猛的一掌，打进了城。

52四个影子被打进城去，不偏不倚正跌中在一个混水潭里，四下乱摸，尽是泥浆，腥臭难闻，冰冷透骨，摸来摸去终摸不到岸边，大家却摸着几条鲤鱼，鱼在手中却能作人言曰：“得利！得利！”吓得他们又惊又喜，正在这时上面伸下一只枯骨大手，一捞便连鱼带影捞出水面，顺手又把他们送进一个骷髅嘴里，直吞下肚。

53他们四个便在肚中游历，东张西望，只见黄金满屋，珠宝无数，美钞堆积，法币铺地，东边百货，西边食粮，客所中悬有横额曰：“笑骂堂”，两边骨柱上有一联云：“要钱且先伸手，不贪何来污名？”八戒看了，甚是赞赏，忽然从骨缝里冒出青磷磷一个幽灵，自称：“吾乃‘游资之魂’今欲投个凡胎，寻个对象！”言时目注八戒影子，嘻嘻的笑着，直扑将过来。

54八戒影子好生害怕，即忙拨脚逃走，“游资之魂”紧紧追赶，后面三藏等影子见不是头，也追上来救八戒，八戒影子直往八戒本身那里奔去，不料被那“游资”一把抓住，后面三个影子却拉住“游资”，三方面相持挣扎，正无法解脱也。

55话说八戒等影子与“游资之魂”正相恃不下，还是八戒本身出来调停道：“你这孤魂，抓住我的影子有何用处？还不是老朱本人道高德深，权且可以收你做个‘义魂’，”那“游资之魂”听了十分满意，便放了八戒影子，来投八戒本人，于是八戒便多了一种智慧，遇到有可以投机的机会，十分依恋本身，他们暗中私议道： “我们难得出去见见世面，不想便遭到这样惊险的事情，以后再也不敢离开了。

56却说三藏坐在草堆上，精神恢愎过来，顿觉唇焦口渴，饥饿难熬，他便呼唤悟空道：“徒弟啊！我今口渴肚饿，你去打发一点茶水，还要化些斋饭来受用受用！”悟空应道：“我今先去打发茶水，回来再去化斋饭！”说罢便去了。四处找寻，却不见一条河道，只听乱山凹里有流皇铮淙之声，便顺着声音去寻，果见有一脉清泉，便拔下一根毫毛，变了一只水壶，却待弯身去取那水，不道那边山岗背后转出一条三头毒龙来，喝道：“和尚！你可认得我吗？”

57悟空一见，呆住了，却应道：“老孙倒不认得你，打量你是个妖精，在此作崇，我且问你，你可晓得老爷是谁？”那龙道：“闲话少说，我也不问你姓甚名谁，凡是到我这里来的人，有个规矩，我必须要试试他有几分聪明？给他猜个“谜语”，要是猜透了，我便将这个世界让他，要是猜不透，我便结果了那些笨坯！” 说着张口伸舌，弄弄身畔几根白骨，表示他的尊严。

58大圣听了，有些诧异，心里想，这个妖精倒如此闲逸，可惜老孙没有工夫，取水要紧，我那师傅就要渴死，岂不是这个妖精故意刁难，否则我就仔细猜猜他的 “谜语”，既然如此便不睬他也罢，便顺手拔下一根汗毛，变个照妖镜，迎面一照，说声：“看镜！快现出你的本相来，倒底是什么东西？”那毒龙被照，叫声： “啊呀！”顿然化了一阵青烟，现出三个人头，飞升而去。

59悟空虽是看见毒龙的形状，却仍不明白他是变的什么东西，定睛再一看，却又发现那毒龙留下一个“孽蛋”，悟空不能忍耐，便藏子镜子，耳朵里取出金箍棒来，举起便打，蛋破浆流，却又化阵青烟，只见许多小龙呼啸腾去。

60正在这时，一阵怪风刮将过来，暗中现出一个巨神，大声喝道：“祸事！祸事！”悟空看时，认得是“拿破仑”，连忙问道：“你说什么祸事呢？”拿翁道：“我奉上帝玉旨，看管山龙，他叫“法西斯蒂”，因上帝不准他超升，着我管他，不想被你放走了，可是世界从此多事矣！这都是你闯的祸，我当奏与上帝知道，就说你做的好事，如果上帝要责罚你，也就是罪有应得了！。”

此文原载《西游漫记》，人民美术出版社，1958年1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