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海的世界——冯海摄影作品展暨《冯海的工作1998-2016》新书首发式
策展人:苏丹
学术主持:吴鸿
展览时间:
2017年3月25日—2017年4月4日
地点: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美术馆
开幕式:
2017年3月25日15:00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美术馆
主办单位: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美术馆
承办单位: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环境建设艺术咨询研究所
特别支持:清华大学开云艺术教育基金 UNI-CLASS
欢迎莅临!
清华学群展是在中国美术史的视野下,对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造型体系进行归纳和分析,以其拼合中国近现代美术发展完整的经络图形,并为学院未来学术体系的建构提供参考和借鉴。
本次“冯海的世界”冯海摄影作品展也是《冯海的工作》新书首发式。“冯海的世界”冯海摄影作品展为清华学群个案研究系列的第四回,在此之前分别有清华学群个案研究第一回“水流”陈流水彩画展、第二回“云不知深处”河上高惠君绘画作品展、第三回“会见大地”于会见绘画作品展。
肖像、面具与身体
作为一个摄影家冯海以人物为拍摄对象,人的面容、人的身姿、人的身体、人的扮相……近二十年来一直如此,他不仅是一个能以敏锐的心灵驾驭设备的专家,擅于捕捉拍摄对象流光溢彩的瞬间,也是一个对身体装备的高手,服装、服饰、道具不仅恰当,且总能唤醒潜伏在拍摄对象身上的更多可能性。他还热衷于人物与拍摄场景关系的构筑,是营造戏剧性布景的魔术师,每每天衣无缝般造成了穿越时空的错觉。这种综合性优秀的素质使得他很早就在时尚和演艺界声名鹊起,成为明星们追捧的摄影名手。
尼采说过:“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由于生命的短暂和无常,以及人性中懈怠的客观存在,尼采的狂言只是道出了人类一个不可实现的梦想。然而这种情感的向往却是普遍性的,这是人性中一个深深的忧虑和永久的隐痛,它不时地发作,总令我们满腹惆怅。摄影的出现终于使人类找到了一种方法,这是让最佳的生命阶段栩栩如生般封存的技术,令人们趋之若鹜。摄影可以让被拍者和观赏者以足够的证据相信生命曾经的精彩存在,并满怀骄傲地对自己的青春、芳华喝彩。仅凭这个理由,摄影家冯海就是众星追捧的一个魔法师、一个神。是他超群的技艺让一颗颗流星划过夜空的轨迹留下了永恒的印记,永远的熠熠生辉。我把冯海的作品分作三类,其一是写真,具有明显的商业摄影特征;其二是情境化的摆拍,在对传统文化相互关照,相互拼贴并制造冲突中进行创作。是在商业和艺术边缘进行的视觉艺术实验;第三个部分是凝重的,是一个艺术家自己内心在密室里的独白,在暗房中的显像。
面孔与面具:
据人类学的考证,人类出现的第一个名字叫露西,那是人类第一次通过水面的倒影看到自我摸样之后的自觉。这可能是自我意识产生的开始,并且在人类的进化中个体形象之间愈加明显的差异在不断强化着这种意识。由于身体的保护性要求,着装使得面孔成为自我最重要的识别特征。日本摄影家荒木经惟说道:“由于自我会出现在脸上,所以如果没有努力的目标或是自觉的话,表情就越来越呆滞了”。写真是一种对自我确认的形式,它的性质不同于简单的人物照片。人类的工作证、身份证、护照上都需要照片,这是个人和社会关系在脸谱上的标注。但写真还具有另一种意义,这是个人刻意装扮、表现出的符合自我认同的,由摄影师通过镜头捕捉到的自我形象展现。所以写真摄影和纪实摄影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是计划的后者是偶发的;在手段上、纪实摄影因借的只是镜头,写真摄影却是一个系统中各种工作的缜密配合。写真恰恰需要按照计划修正客观的面孔,通过化妆、光线去驱逐看上去不尽如人意的表情。所以从行为上来看写真摄影实则是一种设计活动。
《明星》系列
荒木经惟还说过一句关于写真的话:“写真这种东西,就是短暂的一瞬间的恋爱啊”,所以我想,好的写真过程中拍摄者和被拍摄者的关系一定如此,只有内心被对象真正打动时,摄影家才会发现那不易察觉的表情。而被拍摄对象的状态更是重要,他(她)是释放情感的主体,而自信和从容最为重要。因此对于摄影师来说,拍摄的过程是一个释放真诚的过程。对于拍摄对象来说,这是一个释放自我的过程。我曾试图想象过冯海给那些明星大腕、天之骄子拍摄时的心境,欣赏、赞美、爱意都会紧紧伴随着每一个环节的工作。对他们面孔的化妆、捕捉、表现都必须有情感上的投入,否则就不会产生这些镌刻着人性的优秀作品。
《明星》系列
然而我们可以注意到,偶尔会有戴着面具的形象出现在了他的作品中。面具是面孔的天敌,但是由于选择的自由,恰当的面具也会成为个人精神的面貌和人格的写照。由于每一张面孔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在对人的“描述”中一直存在着面孔的霸权。而冯海一次次地使用面具,可以看作是对这种霸权的一次次反抗。面具的现身瞬间掩盖了独特性,面具是一个能使个人隐匿的器物。但面具的使用使面孔退却的同时,却解放了身体。于是身体成为空间中叙事的主角。
身体的形式:
身体的形式是一种语言,哑语存在就是一个简单的证明。但哑语终究是功能性的,而身体的语言还能体现诱惑、表达态度、塑造仪式。并且由于身体是运动的,所以它不断在和环境发生关联,身体的艺术具有着明确的空间属性。身体的外在形态和动作构成了身体的形式,它既有自然的因素,也有意识驱动的因素。身体的自然表现反映了身体的内在结构和生理表现,比如马格力特的画作《凌辱》中,整张脸由一个女性身体的正面组成,所以对于敏感的摄影家来说从脸到身体的距离并不遥远。日本哲学家当代的鹫田清一在《古怪的身体》一书中曾说过:“能让他人看到的部分和不能让他人看到的部分,应该是人身体上最重要的分割”。服装是身体语言的外延,和语感、语境相关。实际上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着装是独特的。冯海大学时期的专业是服装设计,在学科分化登峰造极的时代这是和身体割裂的一种对身体表现的方式。这种视野下和思维系统中,身体虽然被服装所遮蔽和束缚,但它也是接触身体的一个渠道。
《面具》系列
法国的精神科医生勒摩恩(Eugenie luccioni)认为:“脸总是在和身体的其他部分捉迷藏”,所以面孔和身体应当处于一种对峙状态,适度的遮掩和暴露总是相随相伴,这是写真之魅所在。在冯海的作品中我们总看到这样的情形,或是面具遮盖着面孔,或是衣衫遮掩着身体。作品中面具的出现使冯海的一些作品具有了更多解读的可能,原始巫术中的、宗教仪式中的面具明显增添了身体的神秘感。
《面具》系列
当自然的身体披上各种各样材料和样式的外衣时,文化性、社会性就出现了。社会的复杂性诱发了人格的分裂,这种分裂的欲望在物质财富极大丰富的时代登峰造极。着装扮相是一遍遍的体验和一次次的冒险,所以人类在时间的纵向体验方面发明了时尚,在横向创造了风格各异的品牌、鳞次栉比的时装店以供选择。冯海的拍摄对象绝大多数是演艺和体育方面的明星,以及名模,他们是一个特殊的人群,拥有最为出色的身体条件。以身体为拍摄对象就是让身体进行另一种冒险,一种视觉语言上的冒险,包括性感的塑造、身份的探索、历史的穿越等。身体的魅力并不一定就是性感本身,即使赤裸的身体也不一定就是在炫耀生殖力的旺盛和树立生殖崇拜的偶像。工业时代、商品社会中,身体还是生产和消费的符号。研究图像的英国史学家约翰.伯格有一句话:“魅力是现代的发明,在油画兴盛的时代它并不存在”,今天的人像摄影师就是在塑造着这种魅力。冯海拍摄的这些着装之后的身体会体现不仅保留了性的诱惑、赞美了天然的身体之完美,还试探了个人的社会身份多重变换的可能。
身体在布景中的游戏:
身体是性感的,它因拥有私密性而令人好奇。但躯壳没有,躯壳是空洞的身体,是灵魂携带肉体一起逃亡之后的废墟。所以躯壳比身体更加需要环境,就像废墟需要森林的包裹。置身于戏剧性背景之中的躯壳犹如任人摆布的玩偶,而冯海就是那个躲在镜头之后摆弄身体的人。戏剧性的环境介入改变了身体和面孔在画面中的角色,此时的画面不再以身体为绝对的核心。当躯壳这个傀儡就在叙事的指使下,粉墨登场并翩然起舞时,好戏就开始了。
《搜神记》系列
冯海真正的创作是在这一个话题中展开的,这时他又充分显露了其在舞台美术方面的天分。我猜测冯海这一代人,绝大多数都受过武侠小说的影响,因为他们成长的岁月正当一个全社会痴迷对人类身体和能力疯狂想象的时代,几乎无人幸免。武侠小说描述的场景是超现实的,充满浪漫主义气质的。冯海借用的题材是作家树下野狐杜撰的当代志怪小说《搜神记》,其中的神怪人物组成的场景有一种无厘头的力量,它摧毁了繁文缛节的逻辑叙事话语和历史常识体系,到达了浪漫主义癫狂的极限。这是当下消费文化烹饪美食的主要手法,似乎老少咸宜。此外、昆曲《游园惊梦》、《玉簪记》中的舞台场景也经常使用,算是兼顾了一下传统文化的自尊,但也都被他篡改得不着边际了。粉抹浓妆和面具一样抹杀了个人的痕迹,空间处理技巧和文化的表达就跃升为画面的核心。虽然画面无法结合昆曲委婉考究的唱腔姿态,但那些融合江南园林意象的经典舞台场景却是表现传统文化精髓的重要手段。而这些场景又紧密勾连着精致的词文,如《玉簪记》中陈妙常的唱段:“粉墙花影自重重,帘卷残荷水殿风”,顿现声情并茂的文化意象。
《游园惊梦》系列
看到冯海的这批具有浓郁的中国戏曲美术趣味的作品时,我想到了杰夫.昆斯的摄影作品“天堂制造”(MADE IN HEAVEN)以及马修巴尼的电影作品——《悬丝》(Cremaster Cycle)中的画面。杰夫.昆斯开创性地在“天堂制造”中把个人的情爱直接插入了历史壮丽恢弘的神话场面中,引发了艺术界甚至是全社会的震动;马修.巴尼创造的画面也有浓郁的神话情节,并突然性地植入了荒诞的现实。这三者虽然都在讲着不同的个人故事、借用了迥异的文化背景,但在手法上却都有拼贴的印记,并通过矛盾的堆积大胆的制造着精神的分裂感。这就是所谓新潮视觉的特征,既碎片化又浑然一体。它们一方面是文化的,盗用了历史感强烈的画面;一方面是故作荒诞的,题材上是混合和分裂的。而修复图像之间的裂痕又体现了创造视觉的技艺,这就是冯海的本色。在冯海创作理念中,技艺是非常关键的,他甚至极端性的向我表达过“我不屑一顾那些没有技术水准的作品”这样的话语。我猜测这是他所接受的两次教育理念在他思维中留下的深刻痕迹罢。
面具和伊甸园:
通览冯海十几年来的作品,我感受到了他的某种焦虑,循着这焦虑的气息终于看到了一扇隐秘在浮华外相中的门。那扇门之后才是一个真正属于他个人的花园。2016年11月12日下午在他的工作室里筹划2017年的个展时,听说他还有一组从未面世的习作。冯海说这是他自己近几年来商业性工作之余在影棚中“游戏”的成果,我敏锐的感觉到这批作品的价值,于是迫不及待地催促他给我看看。当他在电脑上调出这些图像时,我的心头不禁一阵激动。因为这批作品的画面仿佛是我推开那扇隐秘之门后,所看到的一个奇异花园的景象。我想、如果在冯海未来的个展中,这些作品也一定会陈列在一个展厅中的设置的黑盒子里边,因为一个人内心的乐园恐怕永远如此,在排斥和接受中纠结着,在封闭和开放之间虚掩着……
《面具》系列
这组黑白的带着面具的人体系列最令我着迷,这虽为冯海平日里看似漫无目的习作,却最接近于摄影者的内心,暗示了一种来自潜意识深处的挣扎和呼唤。画面中的人物均为男性,虽然狰狞的面具彻底遮盖了模特们的面孔,但隆起变化的肢体和蓬勃的下体已然赤裸裸的宣告了生命的热情。这组戴着面具身体的“舞蹈”不断变换着文化的背景,甚至套用了经典的艺术叙事模板,以此证明着人性之中普遍存在的异化的情爱。这些背景从西方文明的起点希腊、罗马文化到南亚的印度、印尼,东南亚的泰国、以及东亚文化圈的中国、日本。但无论什么样的文化作为背景,都曾显出伊甸园一般的静谧、祥和。我想冯海的伊甸园是一种避世的理想国度,一个世俗社会的世外桃源,一个同性组成的灰色乌托邦。而这些面具虽然看起来如此的精美,却像是用文明的符号在遮掩着隐隐约约的内心痛楚,压抑感如缕缕轻烟升起在丰富的文明拼凑的底色之上。冯海用白色的粉末轻轻拍打在这些模特们的身体之上,通过指使这些身体的忙碌令这些粉末在躯体上扑散、龟裂,呈现出斑驳的沧桑,如那些在剧场后台被遗弃的玩偶,如荒废神殿中满面尘垢的偶像。
这一组黑白摄影作品表面上看延续了《搜神记》和《昆曲》系列的某些手法特点,比如对历史的揶揄、画面拼贴所产生的荒诞性趣味等,而实际上这组作品无论在思想上还是手法上都有着严谨的结构。在我看来这个结构是空间的,由多个维度的因素共同塑造而成。因此它们虽然作为摄影的成果最终呈现,被压扁成为图片,但是依然如一件利器、一个可以透视生命的装置。它能穿透视觉愉悦的表层,直抵人性的沟底。当沉着的淤泥泛起如云雾般散去,我终于看到了人性的本相。
《面具》系列
冯海既是一个著名的商业摄影师,又是一个关注自我内心情感世界塑造和表达的艺术家。他的第一、第二部分的作品体现了他的身份和他卓越的技艺,这批作品中隐约带有一点广告的影子——那种怀旧式的,把过去无奈地卖给未来的情感释放。这既是他职业的的面孔,也是他“本我”的面具。第三部分的作品是超越职业的社会性的,它们借用了神话的形式发出了人性的哀鸣。是作为艺术家对自我的怜悯和解放,作品中的偶像虽戴着坚硬的面具却能让观者体觉出人性容貌的温度。此时此刻我又想到了南.戈尔丁的一句话:“摄影是冷漠的反义词,是一种接触他人的方式,它是一种爱抚。”而从冯海作品给我的启发来看,摄影的最高境界倒像是在触摸自己。
苏丹
2016年12月4日于中间建筑
冯海,1971年出生于江西南昌。作品常刊于《ELLE》、《BAZAAR》、《时尚》、《时装》、《中国摄影家》、《现代服装》等杂志。
1995 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本科服装设计专业
1995年-1998年 在福建泉州国立华侨大学任教
2000年 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与澳大利亚格里菲斯大学、昆士兰艺术学院合办的摄影硕士班,并获视觉艺术硕士学位
1999-2000年度“中国最佳时装摄影师”
2000-2001年度“中国最佳时装摄影师”
2002 年度“MTV颁奖大赛”“莱卡风尚颁奖大典”评委
2007 年“HKIPP亚洲摄影年赛”评委
2007 年在今日美术馆举办“时空”摄影个展
2009 年作为中国摄影师代表入选《时尚档案》,由首都博物馆永久收藏
2010 年获马爹利非凡艺术人物奖
2010年“时尚大典”年度时尚摄影师
2013年时尚集团及现代传播集团20周年“中国现代时尚人物”
2015年参展厦门集美阿尔勒摄影节
2016年担任昆曲《怜香伴》视觉艺术总监
2016年参展台北国际摄影节
苏丹,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教授
吴鸿,著名当代艺术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