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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校园生活
/编者按/
北京大学未名湖冰场于昨日上午9点开放。在特殊的日子里,作为北大人生活场景的未名湖没有缺席,并且成了联结现实与幻想、今天与昨天的一座桥梁。
此刻,无论你在校、在冰上、在家里、入校多年意欲“摔跤”而不得……都不妨碍,在北大生活的一角,洞见日常背后的奇崛与厚重。
未名湖上这片不大的冰场,有着与燕园一样古老的记忆。90年来,燕大与北大的师生在这里打过冰球、考过体育课、也办过舞会与运动会。几天后你无意滑出的那道冰痕,或许与冰心的弟弟当年滑过的路线重合;你一着不慎跌倒之处,可能也是陈平原学生时代感叹“坐在冰上的时间,远比站着的时间多”的地方。
“寒光刀影未名湖,北海稷园总不如”
1926年,燕京大学在迁入燕园的第一年里重新整修校址、疏浚水体。当时的湖还不叫未名湖,水也全部放干了,回国任教的冰心曾沿着干涸的湖底,从朗润园走到她在燕南园的教师宿舍。
很快湖里重又放满了水,当年冬天便被设为冰场。冰心的二弟谢为杰恰好在这年考上燕大,冬天里学生们在未名湖上化装溜冰,他借来冰心的黑绸衣裙,按此前话剧表演里的角色把自己装扮成女服务员,在冰上一边端着道具杯盘一边旋舞。
清朝八旗冰鞋营的御用“冰嬉”表演与西式滑冰工具的传入,使得滑冰成为老北京百姓的日常爱好,未名湖则是最有名的冰场之一。
老北京的名门贵胄唐鲁孙在《海甸之忆》写道,那时北京人印象中的燕大学生“手头比较阔绰而且欧化……连带海甸(注:即海淀)市面也带点洋味儿起来。尤其到了隆冬十月未名湖结冰,溜冰场一开幕,冰镜清辉,莹澈似玉,男女交错,共舞同溜,矫若惊龙,飘若醉蝶,人新衣香,交织成趣。比起城里公园北海几处溜冰场的众生喧闹,品流庞杂,要高明多啦。”
燕大学子的文雅风度,配上湖面上博雅塔的重檐倒影,与远处的西山雪景和颐和园佛香阁相呼应,成为学者邓云乡笔下“北京最高级的、最美丽的冰场”,民间打油诗也给予“寒光刀影未名湖,北海稷园总不如”的称誉。
冰场很快成为燕大师生的乐园,30年代的学子在冰面上举行化装舞会版的溜冰比赛,参赛学生身着各种搞怪的套装。冰场在没有比赛的日子里同样热闹非凡,1934年的《益世报》曾收到燕大三院的投稿:“尤其是在夜里,那一站站明亮的电灯,照耀在平滑莹晶的冰面上,反射出美丽的金光……在黑暗的笼罩中,明亮的灯光下,只听到各种腔调的嘻笑,看到那足下光亮的冰刀的闪耀,这的确是一个夜之乐园!”
▲刊于1931年《图画时报》的燕大溜冰比赛合照。(摄影:周振勇)
除他们外,冰场吸引的还有住在周边的孩子们,例如环科学院现已退休的教师赵汝敖,当时还未上中学的他和自己的妹妹一起,在未名湖由燕大的学生带领着滑冰。燕京大学附中和附近的成志中学甚至每年都会在这里举办滑冰比赛。
1952年院系调整,北京大学迁入燕园,未名湖冰场也接纳了两校的师生和家属。父亲在北大任教的孙才先,和许多北大教授家庭一样住在燕东园的小楼中,邻里的孩子们冬天都在未名湖上一起赛冰车、打冰球。
他对制作冰车深有感触:“初级的自己做个冰车,从每家做饭或冬天烧锅炉买的劈柴里挑些小木板,钉成小车,下面钉上用来绑脚手架的镀锌粗铁丝,不知为什么这种铁丝叫‘豆条’;然后锯上两段小圆木柱,圆心上钉上去了头的大钉子,再把钉头磨尖,做成冰叉,制作就完成了。”小孩子们就坐在这样的简易冰车上,两手各拿一个冰叉使劲杵冰,比着谁滑得更快。
林盈是孙才先在北大附小时的同学,她的父亲林启武是燕大与北大的体育教师,从3岁起就带着她滑冰,14岁时林盈因为出色的花样滑冰技术被选为电影《冰上姐妹》的主角之一,从此走上演员之路。赵汝敖兄妹后来都考上了北京大学,在这片打小熟悉的冰场上,他的两个妹妹练出了“不但在北大无人可比,在国内也是出类拔萃”的花滑技术。
他们已经滑远了,从北大滑到更广阔的世界。
北大学生的冰上体育场
50年代后期,未名湖滑冰的风潮达到了最高峰。
冰场在冬天的下午和晚上才可供自由使用,上午则是北大学生上滑冰课的场地。林启武是滑冰课的老师,在当时的学生诸天寅描述中,他“个子不高,瘦瘦的,两眼炯炯有神”。课上他要求一个会滑的同学与一个不会滑的组成一组,诸天寅就是后者,第一次着实摔了几个跟头。考试时林启武给诸天寅的右脚打了4分,左脚只有3分,因为“左脚向后蹬的力度不够”。
▲1964年未名湖上的盛景
每年北京市教委和体委会组织一次高校滑冰联赛,高校纷纷组建自己的代表队。据赵汝敖回忆:“只有北大和清华有天然的水面冰场,其他学校则是找背阴的空地泼出冰场。所以,除体育学院以外,也以这两个学校的滑冰水平最高。”
他的妹妹赵汝光加入了女子花样滑冰队,赵汝敖则参加了北大的男子冰球队。北大的同学可以在第一体育馆面向未名湖一侧的窗户,免费借用学校体育教研部提供的合穿冰鞋,但冰球队穿的是学校专门订购或订做的特殊冰鞋。
冰球比赛的地方在未名湖湖心岛与南岸临湖轩之间,与如今的冰场所在地相差无几。一旦比起赛来,队员进攻的速度极快,时而包夹合围,时而单刀截击,比其他竞技比赛紧张多了,成为北大学生竞相观看的活动。
1978年,随着体育教育室的恢复,高涨的冰上热情再度复兴。那时学生的体育课科目都受到规定,一、二年级冬天要上滑冰课,期末考试时要绕着冰场滑行一千米左右。
在1978级中文系学生张曼菱的回忆里,那时的冬天,“清华人大量地来到北大未名湖上的溜冰场。因为清华没有冰场。”
▲1985年的未名湖冰场
1987年,北大举办了首届“未名湖冬季运动会”。运动会连续办了五年,各高校、区县和体育院校都派出代表队来参加,甚至还曾有过天津派来的代表队。这是未名湖上办过的规模最大的赛事,国家花样滑冰队与速滑队也会被邀请来进行专业表演。
可是第六年的冬天,冰场设施已经准备齐全、陈设在了未名湖上,冰面却突然开化,所有设备与机器都掉进水中,在未名湖里沉了一整个冬天。学校意识到,北京可能进入了“暖冬期”。
冬天不再适合滑冰了,未名湖冰场就此关闭。冬季运动会的盛景、北大学生在冰上的风姿与笑声,都和冰鞋一起锁进了历史的书柜中。
不设防的公共场所
未名湖一关就关了十年。
新世纪初,未名湖上终于又出现了少许自发滑冰的人。2005年,学校成立了未名湖冰场管理小组,重新开始管理未名湖的冬季冰上活动。
然而未名湖的冰期由于北京暖冬而缩减为30天,冰层足够厚时学校已经进入期末季,组织滑冰课已不再可能。这对于南方的同学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滑冰当然是愉快的,但考试或许就是梦魇了。
好在到了隆冬之时,未名湖仍会围起冰场,你可以带上自己的冰刀,或者租一双学校的冰鞋,看看未名湖中央视角的北大。
多少人在来北大前梦想过未名湖畔读书的时光,不过大概很少有人的梦里曾有在未名湖上滑冰的情节。从借来冰刀、踏上未名湖冰场的那一刻开始,未名湖从北大的一个符号变成切切实实的生活场景。
或许未名湖在现实与幻想、今天与昨天之间搭成了一道冰筑的、可以肆意滑翔的桥梁。我们在这座桥上遇到第一年来到燕园的冰心姐弟,遇到在未名湖冰场上长大的赵汝敖兄妹、林启武父女与孙才先,也遇到冬季运动会上的北京大学代表队。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但是更多事情其实没怎么改变。
冰球比赛仍然时有举行,冰场上的冰车和当年孙才先自己捣鼓的冰车相比,粗糙程度也差不了太远;一体开始修葺前的2014年冬天,50年前把冰鞋租借给学生的窗口依旧在递出一双双冰鞋;未名湖冰场仍然由会滑冰的和不会滑冰的学生共享,有人扶着栏杆战战兢兢时,也有人以利落的T形急停动作结束了从一头到另一头的穿花掠影。
北大就要迎来它的120岁生日。未名湖冰场的寒光刀影将继续迎来又送往一批又一批笑声与热血,就像这90余年里她一直做的那样。
来源 | “北大新青年”公众号
作者|杨泽毅李斯扬缑清睿
原文《未名湖冰场:九十年笑声、热血与一座桥梁》收录于《百廿之歌》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
审校| 童祎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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