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马蒂说过的一句话:"黑色也是一种彩色。"如果对颜色有着天生感悟力的人,就会明白这句话的精确性。这个道理很简单,就像我在诗歌里所写到的:"郁金香是左旋的花"一样。为什么是左旋?这其中有很多意韵是无法直接解释的。就像绘画离不开颜色(colour)一样,音乐也离不开音色(tonecolour),而音色与颜色之间存在着一些或自然的或神秘的联系。
1984年,以天才的凯文·希尔兹为首组建了名称怪异的"我的血腥的情人节"乐队。据说,他们在演出时只是静静地站在舞台上,只顾自弹自唱,并不和听众交流,被人称之为"自赏派",也算是我行我素,自成一格。我喜欢听他们的音乐,他们似乎将那噪音别有用心地拉成了一条条丝线,织成了一缕缕亚麻的布帘,密麻麻地飘荡在我们的面前,不停地晃动着,晃得我们有些眼花缭乱。吉他声很难听到,只能听到噪音制作出的短促的音符在不断地重复着,就像电影片子卡住了,总是来回放映着同一个片段。但节奏明显而清楚,这样有节奏的噪音循环往复,有一种大弦嘈嘈如急雨的效果,那情景不像是在机器轰鸣的车间,而像是在梅雨天披着雨衣或撑着伞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地面积起的雨水在哗哗打着旋涡往地沟里流着,身旁流过的是脚步急匆匆而面孔冷漠的人们,眼前是灰蒙蒙的雨雾一片,什么也看不大清,只有雨水不断线在下着,香烟一支接着一支在抽,酒一瓶接着一瓶在喝,脚下的浑浊而厚重的雨水哗哗地在流。
这种白色噪音制作出的噪音墙,隔住了什么,却也在隔住的空间当中让人感到了一种与世隔绝般的自己的天地。那种由此产生的孤独,多的不是愤世嫉俗,而是有些凄婉和隐约的美。那种美不会让人感伤或震惊,却有一种隐隐的痛让人无法言说。没有那种重金属噪音所宣泄出的声嘶力竭、撕心裂肺的疯狂,不是那种痛不欲生、呼天抢地的发泄,而是一种压抑却不想迸发的情感、慵散而有些颓废的情绪、无所事事、脑子一片空白,却依然存有一丝梦幻的灰烬,残存地闪烁,雨蒙蒙中带有几分瑟瑟的凉意,一起随音乐袭来……
这个场景,很容易使我们将音乐与颜色联系起来。
音色与颜色同样能给人以明朗、鲜明、温暖、暗淡等感觉。有许多音乐家把音乐与颜色相比拟,即通过"相似联想"或"关系联想",在不同事物之间建立起某种关系--把它们分别联系起来。例如,在欣赏贝多芬第六交响乐第二乐章时,我们不妨想像一下:明朗的长笛声部吹出了蓝色的天空,而单簧管的独奏乐句,从它那纯净而优美的音色中,似乎呈现出了玫瑰花一般的美丽色彩……这种音色与颜色的联想是人们在艺术欣赏中逐渐获得的。但不是惟一的,也不是绝对的。因此过去研究过色彩与音乐的人也指出这种联想往往是随意的。
作曲家柏辽兹的乐器法中说:要给旋律、和声、节奏配上各种颜色,使它们色彩化。而他的作品在音色上确实是很丰富多彩的。他和瓦格纳、德彪西等人被认为是色彩感强的作曲家。
作家要不就是对共感觉特别敏感,要不就是十分善于描绘它。约翰生博士说过,猩红色"代表喇叭的喧嚣"。法国诗人波德莱尔对其充满感官气息的文字很是自豪,他的诗对于香气、色彩、音响之间的关联着墨颇多,对热爱共感觉的象征主义运动影响极大。但是,很少有人能如弗·纳博科夫那般,以精确又有魅力的言语描述共感觉。他是这样分析"彩色的感觉"的--
在这一切之外我还要展示一则有色听觉的好例。也许"听觉"不是十分恰切,因为色彩感似乎正是在我想象一个特定字母的轮廓时,我从口头形成了它这一行为造成的。英语字母中长长的a(也正是这个字母在我的头脑中留存得更长远,除非它以另一种方式被说出)对我来说有一种朽木的色度,但一个法语的a则唤起了擦得锃亮的乌木。这一黑色群体也包括硬音的g(硫化橡皮)和r(正被撕开的一块煤灰布)。燕麦片n,面条般无力的l,和背面是象牙的手镜o掌管白色。我困惑于我的法浯on,我把它视为酒在-个小玻璃杯里满溢的表面张力。接着是蓝色群体,有钢铁的x,雷雨云z,和越橘树k。因为在音与形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相互作用,我把q看成比k多一些褐色,而s不是c的淡蓝色,而是蔚蓝与珍珠母的奇妙混合。相近的色度并不融合,双元音也没有它们特殊的色彩,除非在别的某种语言里为单独一个字母所代表(灰绒绒的,表示sh的那个有三支茎秆的俄语字母,一个与尼罗河的Ji流-样古老的字母,就是这样影响了它在英语中的代表)。
我要在被打断之前赶快写完我的名单。在绿色群体中,有赤杨叶f,生苹果p,和阿月浑子t。多少与紫罗兰相联系的暗绿色,是我能交给w的最好的色彩。黄色包括e和i的各不相同的黄色,奶色的d,明亮金黄的y,和u,它的字母效果我只能表达为"带一层橄榄光泽的青铜色"。在褐色群体中,有软音的g那浓厚的橡皮色调,较淡的j,和土褐色鞋带h。
最后,在红色里,b具有画家们称为燃烧的赭土的色调,m是一叠绯红的法兰绒,而今天我终于把完美地比作麦尔兹和保罗的《色彩词典》中的"玫瑰石英"。代表虹,一弯原初的,但显然是泥土的虹的那个词,在我的私人浯言中几乎是无法发音的:kzxpygv。最先讨论audition colore e的作家是,就我所知,1812年埃朗根的-位白化病医生。
-个视觉专家的自白,在被比我的墙更坚固的墙隔开而看不见这样的泄漏和草稿的人听来肯定是乏味和自负的。然而,对于我母亲这一切似乎寻常之极。这个问题出现在我7岁时的-天,当时我用一堆陈旧的字母块在搭一座塔楼。我漫不经心地向她谈起它们的颜色全都错了。接着我们发现她的一些字母与我的字母具有同样的色彩,此外,她在视觉上还受 到音符的影响。这在我身上丝毫没有引起任何色彩幻觉。音乐,很遗憾我要说,对我的作用只是作为任意的一连串或多或少令人不适的声音。在某些情感环境下我可以忍受一把柔和的小提琴的痉挛,但音乐会钢琴和所有的吹管乐器,音量小时令我厌烦,音量大时就像在剥我的皮了。尽管每年冬天都要遭受那些歌剧的折磨(在六年里我去听《鲁斯兰》和《黑桃皇后》肯定至少有一打的次数),我对音乐的微弱反应完全被那种视觉的痛苦破坏了,那就是无法在皮曼的肩后读谱或是企图在朱丽叶的花园里黯淡的花朵中想象天蛾却一无所得。
我母亲尽了一切努力鼓励我对视觉刺Ji的基本敏感。她为我画了多少透明水彩画呵;当她向我展现从混和的蓝色与红色中生长而出的紫丁香时,那是个怎样的启示呵!有时,在我们的圣彼得堡房宅里,从她的更衣室(也是我的出生室)墙上的一个秘密隔间,她会取出-大堆珠宝供我作临睡的娱乐。那时我很小,那些闪亮的女用织锦和项链和戒指,其神秘与迷人对我来说简直不逊于帝国节日期间的城市灯彩,那时候,在一个霜夜过于铺张的宁静里,巨大的字母组合图案,王冠,和别的徽章图样,全由彩色电灯球组成一一蓝宝石色、祖母绿、深红色--带着一种被施了魔法的节制,闪耀在住户区沿街的房前被雪勾出轮廓的飞檐上空。
这一段精雕细刻的文字,将声音与字母、声音与颜色的彼此穿插展示到了完美而引人入胜的地步。
的确,音色与颜色之间的联想,产生于生活实际和艺术实际。有了这些联想,人们可以在音乐创作和欣赏过程中,得到更加形象的多彩的艺术感染力。
自从18世纪牛顿发现了光的粒子性质以后,不久人们又认识到光的波动性质,并从白色光中析出了七种色彩,即红、橙、黄、绿、青、蓝、紫。从此人们就试图找出音频与光波之间的联系规律,以至于在1720年,路易斯·卡斯勒就写过一本奇怪的书,叫做《现代音乐与色彩》。
在历史上,有人把不同风格的作曲家的作品与色彩联系起来。这些颜色几乎成为了他们的外化标志和特征。比如有人说,莫扎特的音乐是蓝色的,肖邦的音乐是绿色的,瓦格纳的音乐则闪烁着不同的色彩。曾有一位心理学家说古诺的音乐引起紫色的联想等等。这些说法虽然有些过于笼统,可是却说明了人们在熟悉作曲家的音乐时,完全可以以色彩的定位,来诠释音乐的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