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教授、著名画家陈丹青在新近出版的美术专业杂志《艺术当代》上,对中国现当代的油画创作提出了严峻的质疑,其提出的“绘画单一思维”、“集体伪经验、“学术行政化”等问题发人深省。
“绘画单一思维”
陈丹青说,20多年来中国具象作品,几乎都用照片。没有照片,我们无法画画。用照片意味着什么?我们是在“利用照片”还是“画照片”?历史地看,中国油画的百年历程,可以概括为架上绘画的“单一思维”——我们的“留欧派”、“留苏派”直到本土几代油画家,不论美学主张如何差异,都是架上绘画的信仰者。即便像刘海粟、吴大羽等与西方早期现代主义几乎同步,但是他们关心的问题不出架上绘画范围,完全不曾触及西方同期以杜尚、达达为代表的另一路现代主义命题。1980年以来,中国文艺断层开始了大规模弥合的过程,其参照系全部来自西方。在此文艺与国家改革开放的同步过程中,惟油画家群处于相对的守势,并持续强化单一绘画思维。远因,可能是中国自古即绘画大国,“绘画思维”一以贯穿,“绘画观”源远流长;近因,则中国油画自建国以来长期处于优越地位。中国油画大展,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以画种定义展览主题的“展览文化”。“油画学会”的成立,在空前确立并凸显油画地位的同时,也空前凸显了画种工具意识。
画家只看“印刷品”
陈丹青说,这种孤立的后果,说来十分矛盾而讽刺:中国油画反而日益偏离“纯绘画”,普遍成为手工制作的“图像”。原因非常简单,也非常严重,严重得好像没有问题一样:五十多年来,全国所有美术馆没有起码的西方油画收藏,连中国本土油画史的残缺文本,也在国家美术馆刚刚设立长期陈列。除了留欧留苏两代前辈,许多油画家对国外或本土“油画”的视觉经验与感性认知,几乎全是油画的“代用品”,即“机器复制图像”(画册图片)。面目全非的复制图像,长期塑造了中国油画家在欣赏方面的“集体伪经验”。近二十年大量涌入的西方现代艺术也无非是“机器复制图像”,基于此一“伪经验”,创作中普遍的“图式化”、“广告化”、“卡通化”、“装饰性”、“工艺性”等等“伪现代”效果,乃为逻辑的结果。
有人说,二十年间的不少外来展览已经改变这种状况,但事实是,这些外来展览极其有限,混杂无序,恐怕进一步造成认识的误区,而数量可观、脉络清晰的经典展览,至今不曾来过。也有人说:二十年来,大批油画家游历欧美,遍看原作,难道还不知道油画是什么?能混到出国的职业画家绝大多数已在30至50岁之间,视觉“软件结构”早已成型,补看真迹不过“还愿”而已。直到今天,许多高中大学的绘画学子在发蒙阶段看的是什么?老是讲“素描基础”,可是谁在乎“视觉基础”?
画册和照相机成主宰
陈丹青认为,今日中国油画家人手一架照相机,加上一大堆画册与杂志。
照相机加画册,是我们视觉经验的全部来源。换句话说,机器复制图像事实上支配着中国的架上油画,而油画家仍以可疑的方式思考“绘画”,还不知道这一思考的支撑点,其实并不是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