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院诗人丁念保 | 那薄如蝶衣的 那痛如事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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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院诗人丁念保 | 那薄如蝶衣的 那痛如事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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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念保的诗

双蝶记

两只蝴蝶,戏逐着

田塍上飞过

它俩曾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先在草桥结拜,雌雄莫辨

后在红罗书院并肩而读

抵足而眠

到头来,一个求婚不成

悲愤至死

一个结亲路上哭拜亡灵

阴魂飘散

它俩曾是白素贞和许仙

一个是蛇精千年炼

化化轮回重化化

万般辛苦到人间

一个是寻常巷陌凡俗子

同舟避雨结姻缘

到头来,一个惊蹶而亡

一个永镇雷峰塔下

它俩曾是刘兰芝和焦仲卿

一个是聪明灵秀贫家女

一个是温驯贤良府小吏

千年修得共枕缘

恩恩爱爱结夫妻

到头来棒打鸳鸯散

一个举身赴清泉

一个自挂东南枝

两只蝴蝶,戏逐着

田塍上飞过

也许,它俩不曾是谁

只是两只蝴蝶

死死生生生复死,生生转变再生生

从来就不曾分离

它俩的名字——

一个叫我,一个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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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花人(之一)

有如一粒蝌蚪缘水草爬到地面

有如滴水顺根毛进入茎杆

最后到达花萼

葬花人从春深之处走出

我们得以一睹她的容颜

她走过的路线这么飘忽

就像一枝杨柳走在风中 而她自己

就像一场风暴的中心

一场灾难的中心

她去葬花 这是

一瓣花去吻别另一瓣花

一只蝴蝶去向春天辞行

花是什么——

花是植物中的蝴蝶

鸟翎最末梢的羽毛

奔马蹄下的飞雀

易碎的玻璃和诗句的别名

花是季节美丽的伤痛

葬花人站在春天的坟前

她想给春天做个手术

她想水中捞月

她想缝合打碎的玻璃

葬花人独倚花锄 掩面而泣

一柄花锄

刚好支起破碎的世界

倒塌下来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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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花人(之二)

贾府的心中

是一位少年

少年的心中

是一位美女

美女的心中

是无尽花瓣

这就如同:

风尘的中心

是一束火焰

火焰的中心

是一块顽石

顽石的中心

紧抱着一滴澄明之水

看吧 人们

人生的大梦已演至中场

唯一的追光

打在这个风都能吹灭的

弱女子的身上——

咯出最后一口浓血之后 她用尽气力

把那些已由风尘紧抱的花瓣

劈面夺回 交付明月清风

大地和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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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病读诗经

诗经中的一声鸟鸣,瞬时穿过了十八个王朝

将我蜷曲存身之蛋壳啄破。顺着这条索

我这个老遗民,来到了我的故地周朝

在水边采芣苢和荇菜,到深山里采薇,于河之干伐檀

看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捡拾自鸠嘴里掉落的桑葚

高兴时我还绾起裤腿,扑枣,获稻,追赶兽物

整个季节整个季节地劳动。我甚至干过凿冰的力气活

先后有数位女子轻而易举地爱上了我。

我先和一位扎着抓髻的小姑娘言笑晏晏彼此爱恋

后来又去城隅,与一位美得燎人的静女约会。

我的最爱,还是那位在水一方的伊人

她站在雾气迷蒙的蒹葭之中。在这场

长达数个世纪的恋爱中,她甚至都没有瞧我一眼

又一声鸟鸣,自窗外传来。这回我看清了

不是国风中的关雎,亦不是七月中的仓庚。

它就瑟缩在缠满电缆线的水泥栏杆上

我想,我得起床,我不能病入膏肓

不能和赐我俸禄的时代,相互唾弃得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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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怒

一只蝴蝶飞来,三条纤足

牢牢抓住了一枚花瓣。然后俯下

球囊状的头颅,将它长长的

口器,从雄蕊和雌蕊中间插下去

一直探进了花苞隐秘的内心

不用说,它在吸食花蜜。

就在深深啜饮完第一口之后

它开始迅速地抽插软喙

微微改换着地点

就像鸡啄米那般

不用说,我在近前看清了这一切。

接下来,心满意足的蝴蝶

用它顶端膨大的棒状触角

反复地刮擦着粘在脸部的花粉

而后,悄悄敛抑起翅膀准备睡眠——

我压抑不住的呼吸声竟将它惊动。

它迅速地展开翅膀,将身子调整到

正对准我的方向,然后振动着翅膀上

艳丽的鳞片,像挥舞着数十万只

闪闪发光的旗帜,跟我对峙——

我迅速地逃离。

——直到今天,我仍震惊于

那只弱小蝴蝶瞬间爆发的勇敢

两只眼睛中喷射的愤怒,更为

自己对美的偷窥而感到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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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扇(之一)

借助一柄扇

我看见了前朝的衣香鬓影

那些旧时代寂寞的凄凉反光——

看见了前呼后拥和武士甲胄

帝王身上脱落的片片龙鳞

看见了银灯夜烛、宝马香车

后宫秽乱和盈盈粉泪

看见了美人帐下的歌舞

和贵妃颈上的勒痕

看见了旌旗猎猎和班马萧萧

听见了微微气喘

以及无数的呓语和叹息

借助一柄扇

我看见了另一柄扇下的

亭台歌榭和扇底春风

我在讲述

谁又在我的身体里复活?

而更让人英雄气短

欲说还休的是:

多少年后

我又会在哪位佳人或才子的讲述中

缓缓 缓缓地

醒过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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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扇(之二)

巧手撕一撕

是美人一个

领后插一插

是小生一员

掌中摇一摇

是才子一个

桌上拍一拍

是奇案一端

此刻,我将一柄隔世的竹扇

自箱底翻出

合了又开,开了又合

却怎么也打不到时光的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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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当年 轻轻落至我掌心的

那只蝴蝶

早已进入我的身体之中

随着我的呼吸 我的脉跳

在血液中潮涨潮落

我明明知道 她的真身

此刻正在别人的生活里

翩翩起舞

而留在我身体里面的

不是蝴蝶 只是蝴蝶的死尸

但我仍然独自悄悄

享受着这个秘密

她现在不可能驮着我飞翔

当然,她也不再在我心头

隐隐作疼——

她早已是我肉身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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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虎

一只壁虎,努力伸开四只手爪

静静吸附于冰冷的幕墙上

这是黑夜。别人在熟睡、打鼾

呓语,甚至做爱。生活很平静

壁虎,它圆睁了恐惧的眼睛,它压低了

身体,一幅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

它是被驱逼,被追赶

还是出于本能的自动躲避?

这天正午,我一一合上了洞开的

窗扇,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拧亮台灯之后,我坐下来开始

写一首诗。百米之外,卷扬机在轰鸣

电焊机在切割,又一座大楼封顶

又一只股票跌停,又一个官员在发表

施政演说。汽车经过,小贩在大声吆喝——

突然想起那只壁虎

我禁不住微微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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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歌

世界茫茫黑暗

生活便是闪电

来世茫茫黑暗

当下便是闪电

思想茫茫黑暗

感觉便是闪电

内心茫茫黑暗

热爱便是闪电

我茫茫黑暗,我的你呀

你,你,你,便是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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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白

在银河的对面,由蓝的海洋

和黄的泥土织成的地球帷幕上

我是一颗条状的行星

我移动着,反射着公的太阳

和母的月亮的光,数以亿计的

星星的光,远远望去

像一支自体生亮的荧光棒

没有人看得见我体内的黑洞——

你呀,我的所爱,我的众光之光,

我内心坍缩并封闭着你这个旷世秘密

如今,我无法反射到你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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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

某天 岁岁年年

和我朝夕相处

我再也熟悉不过的镜中人

突然伸出手来

把我抓了进去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

原来

我的一生 比这个镜中人

远为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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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

一滴水掉到土上

噗地一声,跌得灰头土脸

起先还看得见那么一丁点儿湿

接下来便顺着光线、根毛和罅隙

散开,很快不见了

而这时,另一滴水它呆在杯中

和更多的水一起

被一张嘴轻轻呷着

——存在的方式,其实也就是消失的方式

人和人的区别,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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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蛀虫

有一种怀恋叫孤寂

有一种痛苦叫平静

这只时间的蛀虫,只能生活在

过去的一小段时光中

——只属于我们俩的那一小段

除了躲进岁月的隙缝中

偷偷咬蚀自己的内心

生活还能有什么过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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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空

时间被安排掏空

关系被应酬掏空

感受被报道掏空

情感被交流掏空

食欲被饭局掏空

身体被欲望掏空

到哪里去寻找被信息淹没的知识

到哪里去寻找被知识遮蔽的智慧

到哪里去寻找被智慧否弃的灵魂

多想成为路边那枚三叶草

身材细细 短短 透明的

头颅 只是三个嫩芽

迎着风 向着雨

——生长,就是它的全部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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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家二哥

死去多年的邻家二哥,

落在他家庄基背后的那棵桑葚树上,

叫了大半夜。

那年从省城检查回来后,

亲房四邻和远近亲戚纷纷来看他,

他大声地谈笑,连连安慰大家:

“我没啥病,再吃两幅药就好了。”

临去世前,

一位长辈将他得癌的消息悄悄告诉了。

他眼皮都没抬:“我哪能不知道,

我是为了给孩子们长个精神。”

孩子们问他有啥要说的,

他答:“心上没一点点记挂的事了。”

我知道二哥说了假话,要不然,

为何每年当他家那棵桑葚结实,

他都会偷偷归来,

高一声低一声鸣叫着去啄食

任自己的嘴唇由青变黄,又由黄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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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的心事

和几位年龄相仿的朋友一同乘车出游,

我蓦然发现,他们的父亲,

都已殁了。

不知道我的心事,他们

仍在娓娓与喋喋,热情又恳切。

我羡慕他们稳重、成熟的气度——

替亲人办过丧事后,

他们这些旧瓷器上,

明显打上了岁月温润暖人的包浆。

在和亲人的拔河比赛中,

他们的父亲扔掉绳索,

自顾自走了。此刻,我的父亲,

已成了紧攥在我手中的

一只风筝。我瑟缩在轿车一隅偷偷想,

如果这只风筝一定要走,

我宁愿它将我也带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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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事故的处理

三表哥在架设外线时突遭电击

就那么去了。有人怀疑他违规操作

有人认定是第三者肇事,在配电间

贸然合闸,然而大家心照不宣

众口一词,咬定了电力公司

当我对乡长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是不难查。乡长说,这样一来,

两个家都有了自己的活路。

起初电力公司总经理躲得远远

但许或是众怒难犯,许或只是

怕惹麻烦,就拍拍胸脯,答应了十二万

没料想这引起了有人的欣羡——

“他哪里死了呢?明明还活着啊

老人还由他养,老婆还由他养

小娃的学费还由他出。只是家里

少了一个影子。就当是出门打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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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

他们从一只只农村之肺里

被压入火车站

这强大的钢铁左心房

然后在城市大动脉中循环

一直渗透到每条毛细血管的末端

他们站岗守夜,端盘洗碗

他们洗脚搓背,抹灰砌砖

在密如蛛网的脚手架上静立或悬垂

嚎吼或歌唱 狠劲地敲打着钢铁

这城市疼痛的骨骼和关节

他们是城市之狗 晚于城市而眠

他们是城市之鸡 一大早

会准时地

从城市溃烂脓肿的疮疤中醒来

这些住在城市边沿

常常忘带身份证或未办暂住证的人

会随时被片警盘查,被城管驱赶

在公共汽车上

他们总是被那些衣着光鲜的人

捂鼻、背对或躲远

他们也有引起关注或造成轰动的时候

那是在落水救人,捐献骨髓,捡拾巨款

或者在杀死小偷,刀捅城管的时候

他们是农民工

一堆一堆的土坯砖瓦

一群一群的候鸟或城市鼹鼠

——您瞧,我总是写不好农民工

又用了这些陈旧的比喻:他们

只是外来,没有未来

除了喻体,还是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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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与房地产

一千二百多年以前

杜甫睁着婆娑的泪眼

用一首诗

为未来的房地产商画好了蓝图:

广厦千万间 住寒士

而今 不再因茅屋为秋风所破

而发愁的人民们 一批批来了

他们是考察学习的官员和企业家

独孤求拜或组团采风的诗人

他们个个有一百五十平左右的房子

有些人甚至有好几套

有人的空房子中住了小老婆

这些人不仅有房子而且有车子

也有人把车子也改装成房子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先富起来的人

这些人一般不用写诗

会写诗的也用不到“寒士”即“困难户”这一词汇

有人想学着杜甫为自己建一所茅屋

却苦于找不到唐朝

那些被忧伤的月光漂白的茅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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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二零一一年端午节

大江之上,巨龙转腾

大江之中,白鳍豚已死

屈大夫,真不敢告诉您

斯年大旱,云梦将竭

此日承载龙舟之江水

系百姓拦坝蓄水而得

更不敢告诉您 您的国

——众水辐辏的楚国上游

已然建起了密如蛛网的大小电站

当年在您耳畔唼喋不休的那些

美丽小鱼,再也不能千里迢迢

回游到雪山脚下的静水里去产卵了

屈大夫

我知道您悲愤的眼至今仍圆睁着

我知道您的灵一直没有升入天堂

要是痛您就哇地一声哭出来吧!

我也想大声地哭出来!

——我不敢将我的粽子献给您

我怕棕叶沾了杀虫剂

更怕棕衣里包裹的,是一撮转基因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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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即景

你挤在桥上看风景

度国庆的人在后边看你

车流装饰了你的眼睛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中国的国庆啊

七天,整整七天,上帝创造万物的

一个轮回:像北斗七星

悬在百姓们生活的上空耀眼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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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郭寺

向晚时分,南郭寺独坐未顷

杜甫来访,他因家愁国恨而满目苍凉

但仍因喝到北流泉的水而快慰

迎着秋风,他老人家睁着婆娑的泪眼

朗诵了一首古诗

杜甫孤俏的身影背后,是

南国四百八十寺,伴着声声木鱼

笼罩在潇潇暮雨之中

多少江山!

六朝风烟未净。

——南郭寺不是南国的寺

南郭寺,这册晴明的山水尺牍

兀自悬挂在祖国西北偏北

一个过去叫秦州,现在叫天水的小城

而我,这个多情倦客,就如嵌在尺牍上一枚闲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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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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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念保,甘肃通渭人,1990年毕业于西北师大中文系,现为天水师院文学和文化传播学院副教授,甘肃省文学院特约评论家。长期从事现当代文学教学和研究工作。曾在《文艺理论与批评》、《当代文坛》、《诗刊》、《星星》、《中国西部文学》、《飞天》、《文艺报》、《中国青年报》、《中华读书报》等报刊发表文学评论、诗歌、小说、散文等数十万字,出版论著《重估与找寻——现当代文学批评实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有诗歌作品被收入《六十年新中国文学大系·诗歌精选》等作品集中。


策划:党委宣传部

来源:丁念保

编辑:王宁

责编:张宇

编审:傅建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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