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再次想要为《在九月某个清晨,带你离去》这首歌写下些什么的时候,我翻出创作时的笔记,看到的只有这一句话——“这个世界太热闹了,热闹到我们都快要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对方,忘记了爱的本来。”
但是关于一段感情,可以说的事情太多了,每一天都像一本厚书,要就着浓茶踱步一整个下午,才能把个中悲喜勉强吞咽。
譬如我们准备同住时去宜家买东西的那天。像两个兴奋的孩子一样,拿着两截铅笔,涂涂画画,想选出喜欢又合适的东西来,大到桌床,小到碗筷。我阻止你,说我们没时间做饭,不用买这些锅碗瓢盆;你反问,谁说我没时间做。过了一会,补充说,不做也得有,家要有个家的样子。而后继续认真挑选,后来证明我是对的,锅碗到现在还都是新的。但是我当时欣喜极了,你选碗筷的样子,真让人温暖。
譬如我们在一个中秋节去江湖酒吧,月圆,你因为拿手机拍不清楚而懊恼,我无所谓,我不喜欢拍照,后来你因为我拍不好你而生气,我就在kindle里下了一本教构图的书,现在也还没看完。舞台上是爵士乐,我们在里屋,你说要我帮你点一杯好看酒又不浓的鸡尾酒。服务员给我推荐“相忘于江湖”,我记得酒的上半段是橙色,中间有一段蓝色,底层是黄色,有江,有湖。你说好喝,问我叫什么,我不说。晚些时候我喝多了不愿回家,你自己在酒吧的沙发上睡着了,我看到你的时候有些心疼,责怪自己太迷恋北京喝醉的晚上。
譬如周末我们开车去古北水镇,我从来不太愿意住酒店,于是你跟我住进了带个小院子的民宿。晚上我们在镇子上的商店买了些啤酒和零食,摆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我带着蓝牙音箱,放《朴树》的新专辑,歌词说“时光迟暮不返,人生已不再来”。山上月光清明,落在你脸上,你比平日里更好看了几分。我想我们多幸运,在微凉的夜里有歌有酒,能相互注视,我还年少,你未衰老,没有打扰的人和声音。我抱住你,想定格光阴,把一眼化作万年。
再譬如无辣不欢的成都,譬如泛舟西湖的杭州,譬如苍凉的西北,譬如不夜的南粤,我们来去匆匆,试探着生活,刻画着彼此。有过甜蜜的瞬间,也时常争执争吵。
我们学着规划未来的生活,美好或者不美好的地方,需要解决的问题和躲避命运的方式,试图的拥有和必然的失去。我发现生活太难了,有人说没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但是永远有新的问题出现这件事,就是个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个世界太热闹了,热闹得让人有些厌烦。就像我去西二旗的地铁站接你,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挡着我,让我看不见你,让我心生恐惧,我觉得我得了人多恐惧症。
于是我们在这座忙碌的城市里想方设法去占有,为了给自己和对方一个合适的将来,却不料在这个过程里会弄丢对方,甚至弄丢自己。像是买好了画框却弄脏了画,像是写好了的旋律却套不进歌词,像我们在宜家选好了双人床,却找不到了对方。世上有一桩如你我这般的人都会犯下的愚蠢事,就是把买椟还珠的故事,过成了悲凉的生活。当时在江湖酒吧的那杯鸡尾酒,竟然一语成谶,如《庄子.大宗师》明义——“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你离开后,那么多繁复的感情和经历都以我心可见的速度淡去。但怎么也忘不了的两件事是——每个喝醉的晚上你帮我倒一杯温水;和你早班出门时会吻一下我熟睡的脸。我这时才更笃信,原来我真的可以一无所有,只与你共度安宁又漫长的岁月。
如果还能再有那么一个九月,但愿时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