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院文萃】《小镇传奇——打兔子的人》

亲爱的朋友们，又到了每周五欣赏【师院文萃】的时间了，小镇的故事仍在继续，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相识了许多小镇人物，他们的故事生动、有趣……你是否正觉着意犹未尽呢？别急，我们接着讲给你听！本期公众号将为您奉上《小镇传奇——打兔子的人》。

《小镇传奇》由我校中文系教授杨立元创作、“清风雅韵”唐山教师朗诵团联合演绎的小说。该小说立足于唐山本地的传统优秀文化，刻画了唐山人民质朴无华、胸怀坦荡的品性，让人深受感动。作为唐师人，这是我们绝不可错过的唐山本土优秀文化作品，让我们一同欣赏吧！

杨立元教授简介

杨立元，唐山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二级），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唐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新现实主义小说论》《河北“三驾马车”论》《创作动机论》《滦河作家论》等专著23部。出版长篇小说《滦州起义》，散文集《家乡戏》《姥姥门口唱大戏》《纪念与怀念》。作品获中国文联第一届、第五届文艺评论奖，第七届河北省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第十一届、十三届河北省文艺振兴奖、第三届孙犁文学奖、第二届河北省文艺贡献奖等多项奖励。

本期朗读者

王晓勃，任教于滦州第二实验小学，河北省优秀教师，喜欢诵读，公益推广普通话。

打兔子的人

杨立元

在小镇干什么的都有，吹糖人拉洋片的、变戏法魔术的、占卜算卦的、卖花椒大料五香面的，等等。这些都是街头小摊，主要是靠耍嘴皮子。但也有靠技艺的，如打铁的、干木匠活的、剃头理发的、饭馆炒菜做饭的。还有一些，如打鱼的、打兔子的等等。人生在世，干什么活儿的都有，靠什么生活的都有。今天我就来说说小镇上一个靠打兔子生活的人。

这个人有些传奇故事。他矮个儿，长得很敦实，像个农村轧场的碌碡，两只大眼凸出来，骨碌乱转，乍一看，怪吓人的。大家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大眼儿”。他老家在山东烟台，那一年他随父母闯关东，本来应该走水路，却因没有钱而走了土路。一家人餐风露宿、踉踉跄跄地来到了小镇东约十里地的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叫泰来号，在煤河北岸，方圆几十里的荒场和苇沟，没有人开发，且土质黝黑肥沃。此时，他爹累得不行，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一个土台上，瞭望四周，只见鸟儿乱飞，兔儿乱跑，说道：“哪里黄土不埋人，就在这落地吧！”于是断了去关外的念头儿。他父亲带着“大眼儿”筑土为屋，房顶苫草。一家人安顿以后，又开了一块地，种些玉米高粱以作食用，用煤河的水做饭喝水。有了吃得还要有花的，河沟里有鱼，可以捕鱼卖钱，但煤河边的鱼不值钱。这个地方野兔多，打了兔子则可以给小镇的饭馆。起初“大眼儿”没有工具，就下套儿、下夹子或用棒子打兔子，有时候用土坷垃竟也能打着，足见兔子之多。兔子三瓣嘴，最祸害庄稼。这个地方兔满为患，因此那几亩地也打不了什么庄稼，全喂了兔子了，所以他和父亲只能靠打兔子卖钱过日子。后来他买了火枪，就省劲儿多了，枪砂一打一大片，有时一枪可以打俩。多时，一天可以打几十个兔子，日子还算勉强过得去。

小镇刚一解放，这个地方要开荒。镇长找到这里，动员他们搬到小镇，并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于是他们搬到小镇上。此时的“大眼儿”已经长大成人，可以挑家过日子了。起初他干不惯地里的活，还是靠打兔子生活。后来土改时，镇里分给他家二亩地，于是他父亲种庄稼，他依旧打兔子。小镇有一家饭馆，专门做兔肉，什么酱兔肉、熏兔肉、大锅炖兔肉。因为兔子肉土腥味儿，只有这些做法才能够去掉土腥味儿。他打了兔子就送给饭馆。因为他厚道踏实，招人喜欢，于是饭馆老板便把女儿给了他。从此以后，他老婆和丈人在饭馆加工制作兔肉，他便更起劲儿地打兔子。于是兔肉就成了这个饭馆的招牌菜。

小镇周围兔子多，有时还常常跑进小镇中，尤其是到了冬天，地里没有吃的了，兔子就开始进镇了，或躲在各家柴草垛里，尤其是扎在高粱玉米秸垛里，因为里面有没有收净的玉米棒和高粱穗，兔子吃了可以解饿。有的兔子甚至躲进各家放粮食或家具的冷屋子里。人们在搬柴做饭时，常常会冷不丁地从柴草中和冷屋里窜出一只兔子来。人们管这叫兔子进镇。兔子见人，惊恐万状，狼狈逃窜。人们一边追一边高喊：“兔子丢鞋了！”

小镇周边兔子多。在小镇北面一里多地有个村子叫南刘堼。丰南一带建村于高处的村子多以“堼”为名，如刘家堼、薛家堼、北刘堼、南刘堼等。因为南刘堼周边田野里兔子多，人们都习惯叫这个村子周边一带的地理位置叫“兔子堼”。堼指高出地面的土岗。兔子常常喜欢在土岗上卧伏和晒太阳，所以这一带野兔的成群结队的出没，较之其他地方的野兔多了许多。

“大眼儿”打兔子有多种办法。他不用过去人们常用鹰抓兔的办法，那太古老了。就是抓兔子的人胳膊上架鹰，肩背褡裢。当发现兔子腾跃着惊跑起来时，那鹰便会腾空而起，在空中追击，看准方位俯冲，啄瞎兔子的双眼，鹐碎兔子的脑壳。当然有时兔子也很厉害，俗话说得“兔蹬鹰”。这是兔子与鹰拼死搏斗的一种方法。兔子在逃窜过程中，会突然翻过身来，四腿朝上，在鹰俯冲的一刹那，用两只后腿倾尽全力蹬鹰的脑袋，有时会蹬死鹰。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它是不会乖乖地俯首就擒的。有时也有这种情况。即鹰腾飞后，在空中盘旋，并不去追兔子，而是扬长而去，再不回来，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放鹰”。当然“放鹰”这个词用在别处，也有了另一层意思，如果说一个女人婚后不正经，跟人跑了，也可叫“放鹰”。还有，从外地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称兄妹，将其妹妹嫁与他人。一年半载后，妹妹便席卷钱财而去，再不回来，人们管那男人叫“放鹰的”。

“大眼儿”最常用的办法是用枪打，当他把兔子轰起来，几只或十几只一起跑时，他便一枪轰出去，即可打倒两只或四五只。那么打兔子的人怎么轰兔子呢？待庄稼收尽时，田野一片空旷，只要放声呐喊，兔子便立即三五只地飞窜。“大眼儿”一旦发现目标，便瞄准放枪。枪砂击出后，可笼罩一片，兔子断难跑掉。那么在庄稼茂盛之时，怎么打兔子呢？“大眼儿”自有他的办法。夏秋之际，天气炎热，兔子白天躲在庄稼地里不敢出来。待傍晚时分，天气凉爽，没了燥热，人们也早已收工回家，兔子便从地里跑到大道上，来回奔跑撒欢。这时“大眼儿”便扛枪上路，瞄准在路上奔跑的兔子打去，常常可以收获几十只。兔子趋光，好奔光亮，夜间如果有机动车过路，它并不躲避，被灯光照定后，死死不动。这是即使不动枪，也可被人擒住。“大眼儿”从小镇在开滦上班的矿工那里要了一盏有照明灯的安全帽和储电池。晚上他戴上帽子，把储电池背在身上上路，在大道上用矿工灯照兔子。那时的兔子成群，一拨一拨的。于是，“大眼儿”收获颇丰，每天夜里回来都是肩背手拎。白天，媳妇和老丈人收拾他打来的兔子，剥皮掏膛，洗净后或熏或酱或炖，饭馆溢满香味，招引食客，过路的人也深吸几口气。一时间，饭馆食客盈门。有一次，一个食客吃了一只熏兔，喝了一瓶二锅头。吃完喝罢，他便在小镇的大街上手舞足蹈起来，随即便放了一溜儿屁。他一边放，一边对看热闹的人说：“我吃了一只兔子，你们没有吃着，我给你们放个兔子屁吧！” 一扭屁股，又接连串放出十几个屁来。人们见罢，乐得前仰后合，说这是放屁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因为“大眼儿”是打兔子的高手，而兔子则是祸害庄稼的祸首。兔子极能糟踏庄稼，人们对此并无好感，往往是“兔子过街——人人喊打”。兔子深知自己的处境，常常把自己藏得极隐蔽。兔子的藏身地点常常为“长卧短，短卧边，不长不短在中间”。意即一条苇沟或一块条田如果较长，兔子会藏在短处；较短，它会卧在边上；如果不长不短，它会藏在中间。兔子耳朵长听觉极灵敏，也极镇静，只有当人们走近它时，它才会逃窜，否则不动。在除四害那年头，因为他打兔子多，镇长曾手书“除害高手”送给他。

这枪打兔子虽然打得多，但也有个短处，就是兔子肉中的枪砂不好抠巴。于是大眼儿”就常常改用其它的办法来逮兔子。他常用的一种方法，叫套兔子。原来这兔子也有自己的领地，与老虎狮子等大型动物一样，所以它常常在自己的领地里活动。于是“大眼儿”找准兔子的藏身地点，在兔子经过活动的坨边或地头下套。那套用铁丝做成，做好后把它缠在一截木棍或大钉子上。用时把套张开，把木棍或大钉子楔进兔子必经之路上。兔子经过就会套住，待它再跑时起来，那套子便会收紧套住它的脑袋或腰部。“大眼儿”下套一般是在天黑之时。此时万籁俱寂，明月升起，兔子躲了一天，晚上便在坨边人们干活时踩出的道上来回跑，以锻炼身体，尤其是秋凉或冬寒之时，兔子借活动可以驱寒，于是钻进套了还有所不知，待往前一窜，便收紧了，想要挣脱已是不能。第二天大眼儿”早早起来去收套住的兔子，常常是满载而归。

“大眼儿”还善用的一个方法是雪后找兔子。在大雪过后，兔子出来觅食之时，便会在雪地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便可以寻踪找去。那兔子也非常聪明，在它窝的附近它会把脚印弄乱，然后腾空而起，跃起几丈，扎在窝中，下边留一气眼。凡是发现在兔子脚印凌乱而周边又有很宽阔的地方没有脚印时，那兔子窝一定会在附近。虽然狡兔三窟，但只要发现兔子的脚印，找到气眼，一般是一逮一个准，即使它跑，雪地松散，它也没有人跑得快。这时的兔子最肥，皮毛也好，是打兔子的黄金季节。

“大眼儿”用以上两种办法逮住的兔子最完整，最受食客的青睐，皮毛也好，没有破绽。在改革开放初期，“大眼儿”便在工商局登记注册，把饭馆制作的兔肉叫作“五道桥熏兔”，成为畅销货。

尽管在“大眼儿”的枪下打死的兔子无数，但他绝不打怀孕的母兔，他也有恻隐之心和怜悯之情。有一次他看见两个兔子在野地里撒欢儿，正在瞄准之时，忽然发现有一只兔子肚子鼓鼓的，一看便知是个怀孕的母兔。他叹了口气，便放下了枪。此时那两个兔子早已没有了踪影。还有一次，他看见草丛的隐蔽处有一个兔子窝，里边有刚睁开眼的一窝小兔子。他知道此时，那一公一母的大兔子一定在周边窥视。他朝四周一看，果然有两只大兔子在探头探脑，此时若一枪打过去，一定会一枪打俩。他没有理会，而是朝天放了一枪，惊得那两只兔子飞也似地跑了。

且说这一天中午时分，镇长陪从台湾来的表弟到饭馆用餐，指定要吃家乡的菜肴，于是镇长把他表弟带到此处。这次吃得是一水的兔子身上的，酱的兔子的心肝肺、兔肉，还有一锅炖得兔肉、猪肉和粉条。他表弟吃得高兴，喝得痛快，赞赏道：“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家乡菜比得过台湾大饭店的美味佳肴”。待结账时，“大眼儿”死活不肯收钱，但镇长哪里答应？后来他表弟回到台湾，还把“五道桥熏兔”带到台湾去了。

前些年，“大眼儿”收起了枪，因为此时野兔已经成为保护动物，政府不让打了，田野里再也听不见打兔子的枪声了，他感到非常寂寞。“五道桥熏兔”的食材也早已变成了家兔。有时他觉得憋得慌，便到田野里蹓跶，还时不时地看见兔子。此时他觉得兔子很亲近，像多年的老朋友。他朝兔子招招手，那兔子跑远了，他还在张望。有一天，他孙子和小伙伴从野外掏来还没有睁眼的两只兔崽子，说是要一个人养一只。他拦住他们说：“这野兔这么小养不活，爷爷给你们养吧”。待一个月后，他把这两只兔崽子养得会跑了，于是便拎着笼子，来到了小镇外的野地里，打开笼子门把兔子放了。待那两只兔子出笼后，好像与他挺有感情似的，竟没有跑，而是与他亲昵。他眼睛有些潮湿，推开它们说：“走吧，找你们的妈妈去吧！”这时两只兔子这才一蹦一窜地跑了，待进入草丛深处，忽而停住脚步，向他张望，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没了踪影。看到此处，“大眼儿”流下了眼泪。

END

插画作者：唐山师范学院2019级

美术学一班 张非凡

杨立元教授创作谈

在我小的时候，过的是农耕生活。那时我每日里和小伙伴在田野中玩耍，捉鸟、追兔子、逮蚂蚱，乐而不疲，现在想起来都回味无穷。那时，田野里兔子多，在玩耍时，时常会惊动几只兔子，我们一边追一边喊：“兔子丢鞋了！”有时还会把没有睁眼的或刚刚会跑的小兔子逮回家，但野兔子野性大，是养不长了的，它长大了就跑掉了。我们还经常去看放鹰捉兔子的，下套套兔子的，或用枪打兔子的。我们一边看一边呐喊助威，好不热闹。这些童年趣事铭刻在我的心底，时不时地在脑海中回放。为了记住这以往的温馨岁月和儿时的快乐时光，我写了《打兔子的人》。我现在生活在城市里，见惯了车水马龙、高楼大厦，过去的温馨岁月一去不复回了。我是多么希望那人类与万物和谐生存、充满自然情趣的生存环境能够回返啊！要知道，和谐社会首先应该是人与自然的和谐。这就是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他告诫我们：“经济发展不能以破坏生态为代价，生态本身就是经济，保护生态就是发展生产力。”他的这一重要论述，深刻揭示了生态环境保护与经济发展的辩证关系。所以，我们要保护自然，保护生态环境，因为这是我们生活的家园，生命的乐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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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稿来源 | 党委宣传部

编辑 | 宋子萱

排版 | 宋子萱

图片 | 19级美术系美术学张非凡

责任编辑 | 裴浩然

指导教师 | 尹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