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爷爷又一次张开他被丛生的胡渣包围的干瘪嘴唇时,我知道他那在岁月洗劫后仅存的稀疏的牙齿里又一次要回诌他那些年埋日淹的往事。爷爷年轻的时候有过一次光辉的逃亡,在上个世纪人被钉在土地上的时代足可以称得上是一场风惊云动的传奇,当然我是这 个绝版的传奇的唯一转述者。
爷爷猩红的舌探出暗色的唇,相当于锣鼓紧敲,故事的鲜红幕布就拉开了。可是我是个思想困倦的懒汉,看过多次的戏码往往再不能在我固执的脑里犁开深厚的思想,反而使我开始跳脱爷爷的剧本,顽强的反抗着诘问着检验故事的真实性。我说爷爷你当时只是个小贫农怎么敢冒黑把那个黑心的地主从被窝里抓出来,并且把他用绳子五花大绑后吊在村口的大树上, 泼上凉水在冬天里硬生生的将他挂成一个冰凌?那种残酷的刑法是欧洲监狱才用的吧, 那个地主就是喜欢调戏娘家妇女,纳个妾,可是爷爷他逼你村口的蓝纹当他的小妾,关你你什么事,你是那路子冒出的无名英雄额?莫非那个蓝云是你的初恋,带着童真的八卦是烟雾弹,呛得人喘不过气,爷爷的眼皮一搭拉,眼里的火星一沉,好了今天的故事就到这了。
原谅我的顽劣,这在多年后都深深驻扎在我的骨子里的特性注定了我对我的故事决不能寡淡的偏执。当然,这是后话。反正传奇被当时的我戏说后,爷爷一连几天目光里都长着细密的责备。好好说说这个当时的传奇,故事的前半段相信你可以拼拼凑凑,或者想象力再添几笔让它有鼻有眼,大抵是正义少年勇斗恶地主的老故事,后面的故事剧情在爷爷的离开后来个大反转。爷爷当夜卷了几件衣服就逃离了那个传奇落脚的村落,在难民潮里开始自己的远行。最后来到了古木村,这个初步建立的小村落,改名换姓。凭着他的能干,爷爷很快成为雄踞一方的财主。
人在一个地方窝囊的活着,就要移个窝,改头换面重新开始。你知道吗,后来我还听到那个地主的事,听说他后来耳朵落了毛病,每次吹到风就觉得耳朵要结冰了。别人说是当年被人吊在树上泼水后留下的后遗症。爷爷每次唾沫横飞地给我重述他的故事时总是用这些话作为结尾,像是电视播完后不依不饶的结尾曲一样。旧事无法考究,我只知道远行,再生在我们的血液里扎下了动荡的热爱远行的心。不过爷爷的那一次远行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火柴点燃的梦想,火柴灭了,远行停了,平庸的生活依旧松垮的搭在身上。爷爷成了有着刀枪不入的枯燥皮肤和松散的生活态度的老年人的一员,只有在和我讲他的传奇的时候他的枯朽的身体才像春天过境,花喧鸟闹。而在这时我的爸爸开始谋划他的人生的第一次远行,就像个深闺小女子为自己绣嫁妆一样仔细又欣喜。他要去投奔我的二叔,那个因为情伤而逃离到祖国最南端又因为怕近乡情怯而迟迟不肯回家的远行者,在那个遥远的地方过着与以往不同的生活。爸爸的血一定沸腾了,那些远行的因子一定在他的血液里狂舞不休,一定在他的身体里来回窜动,以至于他根本就无法听懂妈妈话里的不满和我的不解。一意孤行地要离开。他在被逼作一个安分地木匠的时候都平静地接受,可这时,远行的召唤在他的心里砸出巨大的石坑,他的世界一瞬凹陷,直剩下远行这个梦想。
那天的爸爸应该和往常一样在休息的间隙里穿着溅着水泥渣的工作服在施工地高低不平的地上和工友说着他即将迎面而来的旅行。他一定说着:我觉得生活像是那个脏兮兮的混砂机,张着大口把一切吸进去后千年不变的照着固定的节奏和轨迹运行。这样的人生不痛不痒不温不火让我厌倦。他一定在心里想着一次逃离固定轨迹的远行可以让生活改辙易途走向繁盛。我一直知道爸爸那潜伏已久的梦想,在他抱着几岁的我趴在地图前数海峡的时候远行的念头就已经和我照面。只是,那根不顾一切疯狂倾斜的铁柱不知道它前方那个滔滔不绝的人的梦想,它只知道它为了地心引力要奋不顾身的倒下去。 爸爸杵着一根丑陋的拐杖像是溺水的人楸着树枝。铁柱没有让他失去太多,也许是等待康复的时间,也许跟着失去的还有远行的梦想。爸爸不再梦着远行,我安慰地对他说你好了以后我们一起去远行,他却平静地像是被密不透风的城墙围住的深宅,沉郁不语。 我知道有些东西在心里的寿命很短,很快就会零落成泥,比如梦想。不出意料,我也在预谋着远行,一次灵魂出走的假期。在每天的题海的排龙阵里,我觉得自己像是一次次被剪平整,然后马上会被嵌入那些公正的文书里,我的灵魂像是被压缩再压缩,我都能在安静的时候听见它关节的酸痛。 我知道是千篇一律的生活和重复的脚印让我迷失,让我想逃离。正如你所猜测的,我一直觉得重复是可耻的,相同是令人冒火的,如果我爱的人对我说五十亿人民通用的我爱你,我会给他一耳光并说你用这句满街都是,全球派发,比流水线生产品还廉价的话来表达爱就是对爱的殴打。
当然我听到的最美的情话是子燃说青禾,你等我,我带你去远行。
我在小的时候一直幻想在这个闭塞的小镇会来一个流浪的艺术家带着我逃离这个日夜重复的地方, 或者是某个意外闯入的诗人会把我奄奄一息的远行梦想从尘土里挖出来。我一直在等那么一个人来解救我于碌碌的生活,在那些破败的残壁废墟里放一把烈烈的火,所有的暗淡都将瑰丽地化为我远行时背后的火烧云。可是我为什么不幻想单枪匹马地勇闯天涯,一个人天长地久的远行呢,这可能是早期被武侠剧的情节给蛊惑,让我一直觉得远走一定要是两个人,不然远走即是流亡。
直到那天我站在顶楼看着过去的车辆,期待有一辆可以带走我的时候,子燃就出现了,像是一个一戳即破的梦。子燃是个海上的远行者,一年到头奔波于海浪间,他是个年轻的 水手,有着粗粝的目光和黝黑的皮肤。让我觉得他刚刚破浪而来带着满身的海风的味道来搭救处于孤岛上的我。子燃的海船在蔚蓝的海上像是一只跌落水里的小鞋,可就是那样的小鞋子载着我的子燃在这个海峡里来个漂流,在那个海岛间来个迷藏……子燃的船,世界各地,突然觉得生活那个修长又逼仄的井口突然涌入宽厚的海水, 托着井底的我一下子游到大海。那些夜里,我的枕头好像是细沙铺就的沙岸,夜夜沉睡的躯体里低唱的海将我唤醒,我喊着子燃,带我走,我们远走高飞。
子燃枕在那一片真实的海上,能不能听到我的呼喊呢?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子燃说等到世界在他的船下臣服的时候就回来接我,我的远行就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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