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璞:为学要如金字塔 不能广大岂能高

湖北美术学院
内容摘要:
速读文章内容
阮璞:为学要如金字塔 不能广大岂能高

他,是一位走过近一个世纪的美术史论学者、教育家和诗人;他,是《大禹纪念歌》的词作者;他,在湖北美术学院执教鞭五十余载岁月,在新千年来临之际离开了我们,却留下了一曲永远供人咏叹的赞歌······

湖北美术学院

1990年阮璞先生在书房 彭年生摄

阮璞(1918-2000),中国著名美术史论家、美术教育家、《中国大百科全书美术卷》编委暨中国绘画分支主编,曾任湖北美术学院美术史、美学教授。1939年毕业于国立艺术专科学校绘画系,在高等艺术院校从事艺术理论研究与教学工作六十年,出版有影响的学术著作《论画绝句自注》、《中国画史论辨》、《画学丛证》、《苍茫自咏稿》等,培养出许多艺术界优秀人材,以严谨求实、订讹辨惑的学风著称。他在我国美术史论界的声望,学界素有“南阮北王”(中央美院学者王逊)之誉。

他就是阮璞,1918年生于湖北红安,2000年逝世。著名美术史论学者、教育家和诗人。历任民盟中央委员暨中央参议委员会委员、民盟湖北省副主委;湖北省第五届、六届政协委员;湖北美术学院美术史、美学教授,曾执教于武昌艺术专科学校,为学院建设作出突出贡献。2015年正值湖北美术学院建校95周年,我们在目睹湖北美术学院新时期的高速发展的同时,也不能忘却那些曾在学院执教、生活过的老一辈,他们为我们的今天铺下基石。今日,我们有幸采访到了阮璞老先生的长子阮旭东先生,他为我们讲述了阮璞先生的艺术人生,让我们了解到了阮老先生的生平以及社会成就,并以此为缩影,深深感受到学院老一辈教师曾为湖北美术学院所洒下的汗水。

湖北美术学院

1946年8月至1949年2月,在武昌艺专(汉口)授文学、美学课的阮璞副教授

一生奔波漫漫 终归艺术道路

2000年四月,阮璞先生确诊肝癌中晚期,直到逝世的几个月里,阮老还心心念着学生和所做的研究。由儿子阮旭东执笔,阮璞先生在病床上将自己一生的经历娓娓道来,让我们看到了这位令人尊敬的美学大家波澜壮阔的一生……。

阮璞1918年生于湖北红安,幼年就读私塾,从黄镜如先生学习国学。在这里,他接触了国学中的优秀文化,幼年所接受的传统教育对阮璞后来在国学上取得的成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七到十一岁,开始上新式小学,课本上尽是由新文化人士撰写的课文,为阮璞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1929年,受战火波及,母亲携其兄弟赴武汉与父亲住在一起,就读湖北省立第四小学校高小。读湖北省立第二中学校初中,从毛炳麟、欧士道先生习国画,从一湖南女先生习西画,中西画比较,喜西画。从严士可先生习新文学,从杨尚禔、徐澄宇先生习旧文学,新旧文学同样喜欢。此时接受唐一禾先生教导,受其影响,阮璞并没有接受父亲给自己安排的“工程理化”道路,而是继续在艺术的道路上走下去。

1933年十五岁,考入私立武昌艺术专科学校高中部学习,直至毕业。此时易名为“璞”。学习期间武昌艺专刚刚创立不久,当时学习风气相对自由,阮璞先生称他成长的三年正赶上这股风气,是他年轻时的“黄金时代”。

1936年秋北上,8月考试,考取国立北平艺专。录取前,阮十分向往北平艺专浪漫、潇洒、自由的风潮。对齐白石、溥心畲、黄宾虹等教师的学术水平也心生向往。在这里,阮璞遇到了对他后来学术影响最深的两位学者——滕固和邓以蛰。据阮璞回忆称:“旁听滕固、邓以蛰先生的课,读其书,我便逐渐爱上了美术史。”

毕业后,阮璞先在银行、市卫生局等单位供职。但他行事随性,有感于这些工作并不足以施展才华抱负遂一一辞去。后在国立中学教国文,在四川省立艺专教诗歌词曲等课,辗转多地,最后回到母校武昌艺专,一边教书,一边全心投入美术理论研究,直至去世。

湖北美术学院

1980年秋为本科生授课

踏过风雨路尽化笔下情

2015年5月份的一份标题为《“众”还是“象”,这其实是个故事》的浙江省报纸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其中刊载了阮璞老先生所作的传唱久远的《大禹纪念歌》中的一个被人们误传的字。人们通过这篇文章重新了解了美术史论家阮璞的另一个身份——诗人。

1944年,黄河水利委员会面对大众征集歌曲,著名的汉语言文学家杨树达夺得第二,阮璞拔得头筹。“我思古人,伊彼大禹,洪水滔天……”文字间不难看出作者深厚的国学功底。阮老先生幼时便饱读诗书,写得一手好文章,诗词歌赋、典故传说信手拈来,旧体诗随口作出。阮旭东先生向记者回忆道,家父旧学上的成就一方面得益于幼年时的家学氛围,另一方面也有阮老自身对国学浓厚的兴趣。

1932年,读初中的阮璞转写新诗,多为《新民报》、《大同日报》的文艺副刊投稿,《大同》的文艺编辑马鸣尘经常和当时的阮璞寄信或晤面约稿,再到后来马把副刊干脆包给阮璞办。接手后,初中的阮璞就利用课余时间去约稿。一周出一次的诗刊,叫《鹧鸪天》。他四十年代后期在武昌艺专任教时也在《武汉日报》“鹦鹉洲”文学副刊兼任编辑。对于做编辑的那段岁月,阮老回忆道:“有端木蕻良、邹荻帆投稿,他们写得不太好的诗,我就毫不客气地将其扔进废纸篓。”

或许与天生的的浪漫情怀有关,他的笔名诸如“红瘦”“波奴”“玉素”等都带有唯美意味,写的新诗也酷爱象征派。阮璞的新体诗发表后圈内评价极高,杨世骥当时在《在武汉》上写道:“我不认识阮璞,现附上他的诗一首。我认为在武汉能够写诗的,只有他一人”。

阮璞一生包括新诗和旧诗所做甚多,可惜的是,其所作的诗作大多毁于十年动乱之中。阮旭东向记者回忆称,当年被勒令无奈之下焚燬书稿和线装书,烧了整整一天才烧完。后来拨乱反正,阮老及家人仅能寻得残余少数旧体诗,付梓出版,将这些幸存的东西,收入旧体诗集《苍茫自咏稿》。

湖北美术学院

1991年阮璞在家为研究生上课左四为美术美学研究生张幼云,左三为油画研究生石磊,左五为国画研究生李峰等。

新学旧学两手抓 中画西画一道画

阮璞自小便熟读四书五经,对诗歌、绘画极感兴趣。幼时随着老师读李白,苏东坡,唐诗宋词均有涉猎。读《水浒传》《聊斋》等旧小说。也学习《新国文课本》这类新文化人士撰写的课文,古雅简练,没有酸气,使他终生获益。初中时喜读谢冰心散文,开始写诗。受徐志摩等人影响,对浪漫主义极感兴趣。经常与同学结社一起谈论文学问题。

阮璞正规绘画的兴趣大概是得益于唐一禾先生,在回忆录中,阮老说到:“在省立四小时,我的图画在一禾辅导下,提高得很快,马上被选入学校的‘图画兴趣小组’。越搞就越有兴趣。”后来考入武昌艺专从何之培、许敦谷先生习西画。从唐义精、管老先生习工艺。再到后来考入国立北平艺专从齐白石、溥心畲、黄宾虹、寿玺、王雪涛先生习国画。从常书鸿、卫天霖等先生习西画。曾在高中时期参加素人画展(按:素人,为日语,爱好者的意思),据阮老回忆称,当时售出了一幅画,卖了六十光洋,大抵是可买两栋房子的钱。

阮旭东告诉记者,相比较中国画来说,阮老年青时更迷恋于西洋画中的色彩、形体与透视。中晚年亦爱博大精深的中国画。阮老一生新学旧学、中画西画都有涉猎。其后期的专业学问之所以做到如此高深的水平,和其深厚广博的知识储备是分不开的。

湖北美术学院

阮璞个人专著:上排自右至左是《画学丛证》、《中国画史论辨》、《论画绝句自注》、《苍茫自咏稿》;下排自右至左是《往事如烟》、《画学续证》、《画学十讲》、《论画绝句》。

由博返约得其道

阮璞一生所学十分广博,学贯中西。然而最后却落脚在美术史论、画学研究上,并且取得极高的成就,人们看得到的是最后取得的成果,看不到的是阮老这一生的积累。阮璞与美术史论结缘,应从1936年就读国立北平艺专时算起。学校在第一学年便开设中外美术史两门大课。中国美术史由著名美学家、书画鉴藏家邓以蛰先生担任。邓老师讲解令阮璞极感兴趣。另一位对阮璞的学术道路有重要影响的人物,是当代以专治美术史论卓著声名的学者滕固。阮璞通过阅读滕固老师的美术史论著作而向老师请业,亦使自己受益匪浅。对于这段学习,阮璞是这样描述的:“我从邓、滕二位老师那里得到的是品味纯正的‘开口奶’”。

自那时起,阮先生开始了他的美术史论治学历程。为此,他不惜舍弃作后期印象派风格的油画和写新诗的活动,并立志将此后的生涯献身美术史论。当时正值三四十年代,时局混乱,治美术史论所必须之资料又极其匮乏,阮先生以“史才”的标准要求自己,不断收集美术史论相关的资料,并从广博的范围刻苦钻研学习,从未间断。

五十年代以后,阮先生先后在湖北省教育学院、华中师范学院、湖北艺术学院等院校任教,开始系统性研究美术史。这段时间与古典文学、史学的深入接触,实际上为其日后积累了研究中国美术史所必须的古典文艺理论深厚学养,阮老自己称这段时间是在打“外围战”。他认为这段时间实际上倒是拓宽了眼界,丰富了学识涵养,提高了触类旁通、推此及彼的思辨能力。阮老在治学谈中称:“我以为,对于做中国美术史这门学问来说,什么是‘正业’、什么是‘外务’,什么是‘专精’、什么是‘博涉’,其间是很难划定界限的。我本人正是经常不断地在‘入乎其内’和‘出乎其外’两方面反复交替地看问题的。”

1978年,文革结束不久,这一年,阮老已届花甲。有感于人渐老,精力大不如前,并且近卅余年来的运动冲击使自己荒废了大量时光,他决定进一步缩小研究范围,把所有的精力都由原中国美术史转而集中于中国画论这门学问上。而当时的中国古代画学理论中,人们深受明清文人画派著书立说上的那种不读书、率尔操觚、递相剿袭之风气的影响,造成诸多问题是非混淆,甚至许多史料并不可信。在此情境下,阮璞决心实事求是,借考据学方法研究画学,他毅然承担起了为中国画学订讹辨惑,拾遗补缺的责任,并为扭转明清画学遗留下来的不良学风与文风作出自己的贡献。在学术界,阮璞的学术成就有着承前启后的影响。有学者指出:“在中国艺术史学尚处于草创阶段,大量讹舛之文,诞妄之说充斥于世之时,阮璞先生身体力行,藉清代实学经世致用、实事求是的传统以救弊,对中国当代艺术史学的建立无疑具有筚路蓝缕之功。”

阮旭东和记者说道,父亲在中国画论方面的研究成就,与其前半生的经历分不开关系,阮璞先生自儿童时代所受的国学教育,使致他在国学及古诗词方面有着深厚的功底。并且阮璞先生为国立艺专油画专业毕业的学生,这又与非艺术专业出身研究者不同,有着丰富艺术实践经验……

以上经历,看似远离美术史论,但它却为尔后专心一意研究美术史论,并最终聚焦于中国画学,提供了开阔的知识视野和扎实的古代汉语、古代文学、史学、哲学、艺术实践的基础。

1984年秋,编《中国画论讲稿》、《中国美术史教学大纲》、《中国美术史讲授提纲》、《欧洲美术简史》、《美学讲稿》;1985年,发表学术论文《谢赫“六法”原义考》;1986至1990年,任《中国大百科全书·美术卷》编辑委员暨中国绘画分支主编,并撰写部分词条;1987年8月,出版第一部中国画论专著《论画绝句自注》;1993年7月,出版第二部中国画论专著《中国画史论辨》……百川汇海,水到渠成,阮老先生大半生的积累终于在黄昏向晚这一刻喷薄。

湖北美术学院

阮璞合著辞书:自左至右是《中国大百科全书美术卷Ⅰ》、《中国大百科全书美术卷Ⅱ》、

《文艺创作知识词典》、《简明体音美辞典》。

学术建设奠基石不负初心蜡炬灰

阮璞先生自高中时便与武昌艺专结缘,青年时代四处奔波也同学校保持联系,终落脚武昌艺专任教。阮璞先生学识的广博,不仅体现在专业知识之外,更体现在对专业内部各门学问的精通上。阮璞先生授课范围广泛而全面,他先后任教过中国美术史、外国美术史、西方近代美术思潮、艺术概论、美学、美学史、中国画论等课,其中用功最勤、开课时间最长的乃是中国美术史、中国画论。

阮璞先生学识渊博,博古通今,治学态度严谨客观,思路泾渭分明。对待学生循循善诱,诲人孜孜不倦。他将毕生精力无私奉献给艺术理论教育事业。为武汉和全国艺术理论教育事业和美术理论队伍的建设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生力军,皮道坚、黄专、邵军等这些学生,将艺术的种子散布全国。他实不愧为湖北省、武汉地区和全国美术理论教育事业的先驱和奠基者。

湖北美术学院

阮璞论文:上排自左至右是《谢赫“六法”原义考》 、

《张彦远之书画异同论》、《苏轼的文人画观论辨》;

中排自左至右是《对董其昌在中国绘画史上的意义之再认识》、《倪瓒人品、画品问题辨惑——诘“民族气节”说与“有我之境”说》、《赵孟頫标举“贵有古意”和“学唐人”对元画的形成有何作用》;

下排自左至右是《论明清文人画学著述的“不读书而好奇习气”及文人画本位观点》、

《王维“辞官归隐”说之无据》、《泰安天贶殿壁画相传为〈东岳大帝出巡图〉质疑。

湖北美术学院

阮璞论文:上排自右至左是《画论抉微》、《壬申札记》 、《壬申札记(续)》;

中排自右至左是《〈画学丛证〉缘起》、《土家族美术史(节录)》、《〈辞海〉美术名词解释商榷》;

下排自右至左是《“‘目送归鸿’难”及“欲作三声出树难”》、《己巳札记》。

2000年,阮老病重住院,确诊癌症中晚期。病床上的阮老记挂的仍是还没有带完的研究生、还没做完的研究。在最后几天还曾和助手纵论学术,说如果身体允许还会继续搜集证据纠正某名家言论,随即像想起了什么,轻叹:“唉,看来是办不到了。”

2000年12月16日,我国一代学术大家离开人世。阮老一生都在做学问,一代大儒,品行端正,性格温和,从教60年,桃李满天下。二十二日出殡时,学生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见恩师最后一面。时光不老人先行,二十二日唁先生。

2008年11月,“中国画学研究暨纪念阮璞诞辰90周年”学术论坛在广州召开,论坛上各方名家百家争鸣。观点相互碰撞的同时,人们也都深深怀念着在这一学术领域持火烛引路的阮老。

回顾阮璞先生一生,使人不得不感叹“为学要如金字塔,不能广大岂能高。”阮璞先生毕生的国学、诗歌、艺术、美学积累最终殊途同归,在中国画论领域绽放出异彩。阮璞先生将自己的毕生精力奉献给了治学研究及教育事业,这样的精神值得后辈永远学习。

2015年是我们在前辈的肩膀上起航并仰首腾飞的第95个年头,我们没有忘却那些在学术动荡、信仰缺失的岁月中为学院奉献的老一辈,我们也始终铭记,学校的新一代将肩负着前人的理想,走出一番新天地!

(文:李家琪 余江瑶,图片及文字说明由阮旭东提供)


附:《大禹纪念歌》作词:阮璞 作曲:俞鹏

(注:此歌2015年在浙江全省中小学及教育系统唱响传播。流传有各种版本。歌词中“众"的繁体“衆"字,曾被误为“象”字传唱。)

首页

文中提到的大学

相关内容

最新发布

专题合集

艺考培训-湖北本科院校-湖北美术学院-微高校-院校号-湖北美术学院-阮璞:为学要如金字塔 不能广大岂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