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的一声】从高考作文谈“人”与“才”

高考做为每年的“节日”总是受到大家的关注，而在语文作文的命题也经常反映出一个社会当今文化思考的广度和方向，不同类型的作文题目映射出不同的文化背景，说起教人育人，我们与国外的思维方式又有哪些分歧。请听彭光芒老师的声音：

从高考作文谈

“人与才”

这两天，高考作文题在网上引起热议，公说公理婆说婆理，煞是热闹。又有人晒出法国的高考作文题，小伙伴们纷纷表示惊呆了，然后自然而然又是一番对中国教育的吐槽和声讨。

中法两国高考作文题目差距的确很大。对此，有专家指出，两国作文题不能简单类比，中国的作文题是考语文写作，法国考题不是语文题，而是综合写作。我觉得这可能恰恰说明一个重大差异：我们强调单科技能，别人注重综合能力；我们强调技巧，别人强调思维。 何以有如此的重大差异呢？熟悉中外教育的专家说，法国教育的目的是培养“伟大心灵”，中国教育的目的是培养“有用人才”，这是教育理念不同。理念的差异必然会从考试题目中体现出来，因此，并不能简单从题目差异得出两国学生谁强谁不强的判断。我认为这个观点很有道理，它既能解释一些常常令人疑惑的现象，同时又避免讨论此类话题时落入“西强中弱”的话语陷阱。 了解中外教育思想史的人都知道，中外教育在其社会本质上并无不同，但在教育功能、培养目标、操作方式上从来就存在差异。简单说，中国教育强调“教”，西方教育强调“育”。“教”的中心必然是教师，“教”的内容必然是“技”和“术”，“教”的目的必然是让学生有一技之长和一术之专，成为可以解决谋生糊口各种具体问题的有用之才。“育”的中心则必然是人，“育”的内容必然是“学”和“问”，“育”的目的必然是让人心智健全灵魂充实，成为可以辨真、向善、审美之人。 虽然法国的高考作文题看上去非常“高大上”，充满形而上学的思辨色彩，暗示着理性求证的逻辑精神，预设了宏大复杂的知识前提，但我不相信那些考生能在短短的考试时间内把这些题目写成真正的学术论文。只有一点可以肯定，每个考生都会利用自己的知识储备、思维能力、写作策略来发表自己个人的看法。它不存在答题技巧，也不存在参考答案。 单就写作本身而论，中国高考作文题其实难度更大。它要求考生审题、立意、谋篇布局，还要用精致而漂亮的语言文字来建构一个完整文本，而且必须符合预设的价值立场，保证政治正确。这样的作文题，对智商要求很高。例如，湖北省考题目“泉水与喷泉”，考生必须通过审题破译材料背后的“意义密码”，脑筋要能急转弯，又还不能偏离命题者预设的价值立场。而在具体写作时又还要非常讲究技巧，先得从原材料的文学性话语进入，再转换到逻辑性话语。我估计，法国考生做这样的题目，一定会抓狂。 那么，中国考生去做法国的题目又会如何呢？我估计会抓瞎。因为其中必须要有的阅读经历他们是没有的。连中国经典都不读的，怎么会去读亚里士多德和阿伦特！而且，他们很难猜出命题者预设的价值立场是什么，很难判断该怎样写才不会犯政治错误。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他们都很有才，又经过严格的“技”和“术”的训练，他们总会找到办法，把亚里士多德和阿伦特与中国梦、24字核心价值观联系起来，完成一篇富有文采又契合时代精神、充满正能量的作文。他们早已擅长于使用“一方面……另一方面”、“虽然……但是”、“如果……那么……不过……而且……同时……因此……综上所述……"这样错综复杂的多重复句，也擅长使用“当……的时候；当……的时候；当……的时候，朋友，你难道不……吗？你难道不……吗？”这样的排比手法，把一切拿不准、吃不透的问题遮蔽起来。这需要非常聪明的头脑、非常灵光的技巧。

“伟大心灵”和“有用人才”谁更重要？这就像今年全国卷的一道作文题，要从三个卓有成效的先进典型中选择哪个更有风采更值得敬佩。我只能说，它们都重要。但从教育的人本主义特质来说，恐怕还是把要先成“人”放在更加重要的地位。如果忽视“伟大心灵”，觉得它没有什么用处，那么，培养出来的“有用之才”就只是一个活的优质工具。 一把锄头或铁锹，没有“伟大的心灵”，却是有用的，有时没它还真不行。但这样的工具，应该是有“伟大心灵”的“人”来创造的。没有“人”，工具自己不能创造一切。工具是供“人”来用的。 这或许可以理解，为什么我们的学生不管在中国还是外国，考试都蛮厉害的，但在为人类创造美好生活方面，我们得不了高分。

栏目[彭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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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光芒：现任图书馆馆长，文法学院教授，华中农业大学资深评论员。他不说正确的废话，不用众所周知的道理进行说教，而是能够发现“黑天鹅”，用独到的观点、 充分的论据 、犀利的语言打动我们。

文章来源：彭光芒老师个人公众号

江风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