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家长的痛-孩子上不了本科

中考的分流，现实中等同于剥夺近一半人的高考资格，尽管中职生也可以参加高考，但必须承认效果不尽人意，因而可以说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北大国发院院长姚洋教授最近接受采访时，谈到全社会都在高度关心的中考分流，他表示中考分流应该被取消，因为这样的制度只会加剧教育内卷化。他建议实行十年义务教育。

中小学教育的焦虑，主要是职校焦虑。因为有一半左右的孩子将会面临上职校的困境，绝大多数的家长都是极其不情愿的。

坦白地说，某位孩子假设不是读书的材料，只能去职校学一门手艺。可是家长却有三重焦虑：

第一：普通高校的学生可以轻松去读职校的课程，但是职校学生去读普通高校的课程却难上加难。同一年级的各类学校和专业，在学习上的难易程度不一样。为了在未来的竞争中占据有利位置，家长都不会同意让孩子在一开始就选择容易的学校和专业。

第二：初中毕业生缺乏社会实践经验，没有能力为自己的人生做规划。选择职校意味着将来从事其他工作的门槛是很高的，改行成本之高是难以想象的。

第三：中国的一些职校，评价并不是很好，家长不放心把十五六岁的孩子送进这些学校，他们担心孩子会被不良风气影响。

中国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对读书进学十分看重，虽然科举制度已经取消，但很多人把现在的高考等同于王朝时期的科举。而王朝时期，只有贱民和罪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中考分流，等同于剥夺了一半人的高考资格，尽管中职生也可以参加高考，但实际效果人尽皆知，因而可以说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有人认为，即便拖到高中，还是得分流一大部分学生去接受职业教育，与其拖到高中毕业，不如初中毕业就分流，这样既节约教育成本，也节约时间成本。这种看法的问题在于：

其一，他不知道如今的背景下，孩子教育跟买房子一样，通常情况下，许许多多城市家庭和部分农村家庭里，也是六个钱包在支持一个孩子的教育，为了孩子教育，是不惜血本，无论如何也是劝阻不了的。

其二，从青少年的成长规律来看，十五六岁的孩子，根本没有能力为自己规划未来，也没有能力对自己的未来负起全部责任，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你要让他们通过一场（或几场）考试来确定自己将来干什么，是不是很荒唐，很残酷？而如果在他们十七八岁的时候来做这场决定，显然要更成熟，更从容。因而用时间成本衡量是不妥的。

然而对于延长义务教育到高中阶段，并且缩短基础教育年限，将12年缩短为10年，其中所要遇到的难题，姚洋教授却并未展开论述。

首先，肯定是需要大量财政资金的支持。

“双减”改革，推迟学生放学时间，增加音体美等课程，实际上既增加现有教师的工作量，又增加了音体美老师的岗位需求，向学生提供更多的服务，那么相应地需要更多的财政投入，才能让家长放心，保障改革的顺利进行。

而如果将义务教育延伸到高中阶段，将9年义务教育扩展到10年，表面上只增加了一年。但是，整个初高中的教育将会更加紧凑，不仅对现有教师的教学水平要求更高，而且，需要增加一半左右的高中各科教师，所有这些待解决的问题，需要各方共同出力，但首要的还是需要花钱，花大笔的钱，其他还有校舍的改扩建，教育教学等用具的添置，等等，都需要真金白银的投入。总之，造成中小学教育内卷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教育财政资金的短缺。

其次，还将面对比较庞大的职教利益集团的反对。这里的“利益集团”是个中性词。大幅度减少中职学校的招生，必定会侵犯中职学校老师和领导以及相关行政管理部门和民间教育投资者的切身利益，如何将他们的利益损失减少到最小程度，也是改革是否能够顺利推进的关键所在。

再次，职教改革的难题如何破解？中国人办职教，底气之一是德国职教的榜样力量。德国职教模式的拥趸认为，德国工业之所以独步全球，就在于德国有完备的职教系统，很多优秀人才也进入职教系统学习，成为各种企业的优秀技师。但是中国的情形是反过来的。很多职校毕业的一线员工，即便比较优秀，然而由于中国的市场环境瞬息万变，在产业梯度上的位置也与德国很不一样，难以获得持久的收益，因而职校对学生及家长的吸引力是比较弱的。

为了迎头赶上，中国职教通过中考分流，强制性让十五六岁的孩子进职校学习，大部分也是学非所愿，如何让他们去追赶国际先进技术？一个不愿意学习，对学习深怀抵触的孩子，你如何让他取得优异成绩？职教改革的难题就在这里。从来没有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的政策。停止中考分流，取消职普同样如此。不能指望实施这项政策，中小学生们就能够充分发展个性，发挥聪明才智，最终人才辈出。这个政策只是诸多系统性政策的一部分，实行了它，可以极大程度减少中小学生的学习竞争，也可以大大缓解家长的焦虑。

也有人认为，通过提高职业教育的声望和地位，可以缓解家长和学生进入中职学校的焦虑，从而缓解中小学学习的恶性竞争。

不能不说，这是一个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的办法。这些年来，政府也为此做了很多努力，比如打开了中职生的学历提升通道；各种补贴也越来越高，甚至不收学费；职业技术院校的学生也可以考公务员；事实上，很多职校毕业的学生，的确比那些同龄的本科同学更好找工作，甚至收入更高……

但问题是，对这些正向变化，家长和学生用他们的行动表明，他们不买账。这是什么原因？

基础教育的改革未来之路依旧漫长。“我们应当审视一下中考‘一考定升学’的定位是否合理,除了上文所说的不能堂堂正正参加高考带来的侮辱感之外，还有一个传统，就是中国人对“读书”一事，寄予了太多的社会内涵。

比如“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无疑，读职校不算正经“读书”，是学手艺做蓝领工人，是劳力者，家长是不甘心的。与之相联系的是，在所有有“编制”的招考中，总是那些正经的“读书”人，占尽优势，他们成为了“劳心者”。而在中国许多地方，对“编制”的推崇无以复加。

职高毕业的学生只是有能力而已，他们的学历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很少有职高的学生，能够拿到很不错的薪资待遇，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家长不愿意拿孩子的未来做赌注，就自然不愿意让孩子上职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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