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十堂中国新诗课,以富有生命感的精湛解读,打开新诗审美世界的大门,解读新诗的隐喻、意向、美学与思想。
作者:孙玉石
内容简介
作者用诗的语言,为我们全方位咀嚼闻一多、徐志摩、戴望舒、穆旦等人的经典新诗,以及其背后的时代与国家、个体与社会、生命与死亡、文学与爱……
从胡适、刘半农、郭沫若等人风格迥异的白话诗,到象征派、现代派、意象派、朦胧诗、后朦胧诗等一次次诗潮,通过细致的解读,深入挖掘了中国新诗创造者所传达的隐喻、意向、美学与思想,展现了中国新诗整体发展的历程和多元化,重现了课堂上那生动的低吟及其背后经年累月的研究心血,令人回味无穷。
作者简介
孙玉石,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著名作家。1935年11月生,1960年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1964年北京大学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至退休。曾任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史、鲁迅与五四文化以及中国现当代诗歌研究。著有《〈野草〉研究》、《中国初期象征派诗歌研究》、《中国现代诗歌艺术》、《中国现代主义诗潮史论》等。
试读:
第四,我想讲一讲,从心理学视点和个人经验上来看,这种阅读和理解复杂性神秘美作品的能力,也就是欣赏力,主要并非是先天的特性,而更多是后天养成的结果。
在20 世纪30 年代关于诗的“晦涩”问题的争论中,朱光潜发表了一篇著名文章,题目为“心理上的个别差异与诗的欣赏”,里面谈到“明白清楚”不仅是诗本身的问题,同时也是读者了解程度的问题。离开读者的了解程度而言,“明白清楚”不是批评的一个标准。“明白清楚”的程度不仅有关作者的传达力,也尤其有关读者的欣赏力,也就是读者修养上的差别问题。他说:“修养上的差别有时还可以用修养去消化”,而“不容易消化的差别是心理原型上的差别。创造诗和欣赏诗都是很繁复而也很精纯的心理活动,论诗者如果离开心理上的差别而在诗本身上寻求普遍的价值标准,总不免是隔靴搔痒”。他借用法国心理学家芮波(T. Ribot)提出的两种心理原型,将此分为“造型的想象”与“泛流的想象”。而后进一步认为,“生来属于‘造型类’的人们不容易产生和欣赏‘迷离隐约’的诗,正犹如生来属于‘泛流类’的人们不容易产生和欣赏‘明白清楚’的诗,都是‘理有固然’。”
朱光潜先生的意图,是想用心理原型的差异分析人欣赏作品的差异,来为当时朦胧晦涩诗的创作与欣赏进行辩护, 希望由此“彻底认识诗的作者与读者在性情,资禀,修养,趣味各方面都有许多个别的差异,不容易勉强纳在同一个窠臼里”。但是这种心理原型分析理论也有一个局限:忽视了人的后天养成在欣赏作品能力方面的重要性。也就是说,随着个人学术根基、艺术素质、文学欣赏层次的逐步积累提高,他接受和理解复杂的、朦胧惝恍的作品的能力、敏感性,也会不断得到提升。
一方面的放弃和迟钝,可能造就另一方面的敏感,更多阅读经验的积累, 就会提高人们理解复杂文学作品的能力。这里举自己个人经历的两个例子来说明。
一个是同一时空中获得的发现。鲁迅《野草》中的一篇散文诗《颓败线的颤动》,过去的解释,认为这是写一个劳动妇女靠出卖身体养活自己年幼孩子的悲哀,是像《祝福》一样的现实主义作品。我自己因为阅读、讲授象征派诗、现代派诗的作品及理论的经验多了,对于这方面敏感了,在阅读中忽然悟出新的发现:这篇作品与《祝福》的表现手法有很大不同,它从两段梦的构想,一个妇女的两段悲剧,传达了外似写实而实含内在象征的内涵:通过一个象征性的意象符号,书写作者对于某些青年个人的愤激复仇情绪,它显然不应是劳动妇女悲惨命运的写实, 而是创造了对于青年乃至人类忘恩负义的复仇的象征世界。
另一个是不同时空里汇聚的历史积累。在20 世纪30 年代《现代》杂志创刊号上,发表了戴望舒翻译的法国象征派诗人阿波里内尔的《诗人的食巾》。里面讲了作为一位年迈的老艺术家食客的四个诗人,因为轮流使用一块破旧的食巾,染上肺病,相继死去的荒诞故事。20 年前,我读过这篇作品,完全不懂这篇散文诗的意思。20 年后再来重读,忽然发现它是通过真实与想象结合的荒诞虚幻性故事,告诉人们一个真理:因袭陈旧的传统是艺术生命的死亡,只有创新才是艺术蓬勃发展的生命所在。
引述自己这些阅读经验的事实,是想说明一个普通的道理:对于晦涩难懂的文学作品,包括诗歌的理解、接受和欣赏的能力,不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心理原型”决定的。我自认自己不可能在“心理原型”上发生从“造型型”向“泛流型”的转变。这种敏感能力的获得,主要还是在后天里,更多阅读一些陌生性的文学作品,积累起来而形成的一种性情、资禀、修养、趣味,同时也获得了阅读中的兴趣、敏感、能力。由此,我也时常告诫自己这样一句话:“不拒绝陌生。”通过自我努力, 养成对于陌生难解的作品思考解读的兴趣。
2009 年年初,我给一个中学语文教育刊物写的一段“卷头语”,就用的是“不拒绝陌生”这个题目。在那里面,我说了如下一段话,现在抄在这里,算是送给大家的寄语吧:一位从事语文教学、文学研究的老师,不断提升自己在阅读复杂的优秀文学作品中的理解和欣赏能力,这一点至关重要。
多年教学生涯里, 我努力将自己不断解读复杂文本的收获或体会,传达给更多像我一样渴望知识、渴望美的学生们。这种将“历史”与“审美”结合起来的自我养成和教育别人的“审美意识链条”,使得不少学生们不仅追求学术研究的工作所应具备的历史性和科学性品格,也努力在中外复杂文学经典文本中拓展审美想象和艺术享受的空间。复杂文学文本往往超越于习惯的思维逻辑和想象轨道,用各种新奇的故事、意象、语言和传达手法, 创造一个让许多囿于传统的读者感到陌生的文学世界。它拉开了文本意义与读者接受之间的距离。有些复杂作品,如有人说的,好像作者自己过了河,却把桥拆掉了,让读者靠自己想象去搭桥追踪。作为教师,应充当帮助读者去“搭桥”和“追踪”的角色。朱自清说:“文艺的欣赏和了解是分不开的,了解几分,也就欣赏几分,或不欣赏几分,而了解得从分析意义下手。
”随着表现方法的不断突破、创新,许多文学作品传达方式变幻多样,意义也更为复杂。远的外国许多作品不去说,即如鲁迅的《野草》,戴望舒代表的现代派诗,近二三十年的一些探索性的新诗、小说,它们往往带给我们一种陌生的美,读了甚至让人懵懂,不知所云。但不要因此拒绝和排斥它们,一些作品当时备受诟病,后来却为人所理解和喜爱了。
如戴望舒1937 年3 月写的一首小诗《我思想》:
我思想,
故我是蝴蝶……
万年后小花的轻呼,
透过无梦无醒的云雾,
来震撼我斑斓的彩翼。
它传达的,或生命哲学,或美学自信,如今已隐约均可体会。读起来虽然陌生,却给人更多美的余香与回味。“不拒绝陌生”,是一个语文教师应该具备的基本品格。
对于那些深层表现的作品,多阅读、多思考、多超越,升华自己的想象,提高自己的素质,积以时日,就会让自己的心灵插上翅膀飞翔,养成进入各种复杂文学作品的能力了。
读一些蕴蓄性很强的美丽的诗,往往就像猜一个美丽的谜语。它是一种趣味,一种隐藏美的神秘,一种对欣赏能力的自我挑战,也是一种征服、破解之后爱与美享受的获得。
为此,我最后想给大家留一道谜语式的思考题:前些时候夜里,我在晚上睡觉前,翻阅尹宏先生编的《纪伯伦散文诗全集》,偶然读到里面所收冰心翻译的《沙与沫》中,有这样一则散文诗:
斯芬克司只说过一次话。
斯芬克司说:“一粒沙子就是一片沙漠, 一片沙漠就是一粒沙子;现在再让我们沉默下去吧。”
我听到了斯芬克司的话,但是我不懂得。
这里,我请大家回去猜一猜,这位高标“美是贤哲的宗教”的伟大的黎巴嫩诗人纪伯伦,在这段“美丽的谜语”里想告诉人们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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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凌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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