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21年11月19日,“张道一从教七十周年学术研讨会”在山东工艺美术学院举办。会议期间,东南大学艺术学院教授长北女史接受了本刊记者专访。
问:请问您跟张道一先生相识的机缘是什么?答:我是在学术会议上认识他的,1982年初他听了我的学术报告以后,认为我熟悉工艺,文史功底扎实,建议我考他研究生。当时国家限龄,而我超龄了。张老师说:“你跟着我做研究吧,我收你做私淑研究生。”从此,我便成为张道一老师私淑弟子。后来,国家对研究生年龄放开,我在东南大学通过全国统考获得了学位。
问:您觉得张先生具有怎样的人格魅力?答:张老师为人刚直不阿,爱憎分明。他对学生有一颗火一样的心,却出之以要求严厉。我读过一个帖子,说大学老师应该是怎样的人呢?是一个能够感动别人的人,同时又是一个不计得失、不讲休息、毫无条件地把全部精力投入读书治学当中并以此为乐的人,张老师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受张老师的感染非常大,我也是一个能够感动学生的人,是一个不计任何得失、把全部精力用在教学和科研上的人。
问:您觉得张先生一生学术研究的旨趣是什么?
答:如果用一个字来回答张老师学术研究的旨趣,就是玩。他没有任何功利之心,也不跟谁攀比,他就是喜欢学问。他把治学作为一种最高的乐趣。这对我影响非常大。
问:您认为张先生最重要的治学方法是什么?答:他最重要的治学方法就是理论不脱离实际。通过跟随张老师治学,我经常告诫学生们不要上网找资料找问题。网上的资料是别人嚼过的馍馍,网上的问题是别人发现的问题。你应该从你身边的生活里发现你能够研究的问题。我的《中国艺术史纲》里面每一个例证都是我不畏千山万水地跋涉去考察过的,我写《髹饰录与东亚漆艺——传统髹饰工艺体系研究》,跑遍了东亚每一个有漆器生产的国家和博物馆,还跑到欧美博物馆库房去看藏品。张老师对我说:“只有站在全国,才能说准家乡。”扩而大之,只有站在世界视野,才能说准中国。一个人,见识越大,胸襟越宽,看问题也就越准。
问:您觉得张先生的治学方法和学术成就对您的学术研究有哪些启发和帮助?答:张老师大力倡导艺术学,呼唤建立中国的艺术学,中国人要用中国的话语说中国的问题,研究中国的学问。他不是不学西方,而是反感那些随便引用西方名家的只言片语,其实不懂西方文化精髓就寻章摘句的假大空治学。我从来不寻章摘句,也不允许学生寻章摘句。我常常跟他们讲,“抓住田野调查和阅读原始文献两头,写出来的书和文章都是原创”。原始文献不是网上别人发表的文章,而是资料最早的出处;田野调查不仅要看实物,还要看工坊,还要通一艺,你才有发言权。张老师治学的中国特色、中国话语、中国艺术学,值得我们好好弘扬下去。
问:我们都知道您在漆艺方面造诣深厚成果颇丰,并且率先提出“绿色漆艺”的观点,关于漆艺发展的愿景,您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呢?答:“绿色漆艺”的口号确实是我首先提出来的,1989年发表在《美术观察》上。上世纪80年代,化工涂料甚嚣尘上,有工厂完全使用化工涂料,漆画界在一些人的鼓吹之下,大张旗鼓推广化工涂料画,造成漆画的本体性被动摇,漆画植根于传统工艺的语言体系被摇撼。化工涂料能不能用呢?答案是:能用,特别是在广阔的现代生活领域。但是,拿化工涂料来制作艺术品,就应该慎重了,不仅因为它危害操作者身体健康,污染了环境,更因为艺术是美的。将假漆器当真漆器卖,将化工涂料制品对外宣传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就是欺骗了。当下,情况在好的一面转化,1989年以来,市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们慢慢有了双识别真假漆器的眼睛,市场上化工涂料制品受到了冷落,而手工制作、天然大漆的作品价格扶摇直上,一些作品价简直窜高了百倍。所以,那些以前做化工涂料的漆画家,现在也转向用大漆做漆画了,漆艺家、小作坊……大家都用大漆制作产品了。这说明理论是有前导作用的。一些工厂已经形成了化工涂料流水生产线,掉头有些困难。但是,他们在克服困难,逐步恢复天然大漆手工工艺的生产。加上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扶持弘扬,漆艺这块,前景光明,我相信,咱中国的髹饰工艺有一个美好的愿景。希望做漆艺的同仁都能向张道一老师学习,去除浮躁,心思纯粹一些。当你真正把心完全用在自己的事业上,不考虑任何金钱得失的时候,你的动力是源源不绝的。
问:您认为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办学特色是什么?还有哪些方面应该继续强化?
答:我来山东工艺美术学院两次,这是第二次。我深深感觉到在中国工艺美术设计教育方面,以潘鲁生院长为领军的山东工艺美术学院站在了中国工艺美术教育和设计教育的最前列。以前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是很有名的,并入清华大学以后,特色被消融了。继之而起、保有特色、起领军作用的是贵院。潘鲁生院长作为张道一老师高足,自己能编书能写书能画画能设计,带领全院高举起理论联系实际的大旗。这比较空对空的教学,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东南大学艺术学院以理论研究见长,而我个人,坚持深入基层,亲近工人,精通一艺并且进行广泛深入的田野调查,张老师的经验告诉我,空对空治艺术学是不行的。
这次来贵校,我应邀去看了贵校漆艺教研室,看了以后非常感动。常老师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毕业以后,连同其他两个老师要带四届学生,每个学生要掌握六种技法。坦白讲,这六种技法在工厂待三年也是学不会的,工厂往往只学一种技法,从不变更。我觉得学生真幸福,老师真辛苦,真的,非常辛苦!常老师跟我讲,她整天惦念着这些个孩子们,手上作品做到哪步了,这一件做成了,再操心下一件,这个人作品完工了,那个人作品还在进行中,往往家里小孩和家事也顾不上。有这样优秀负责的教师,我相信山东工艺美术学院一定会再创辉煌。
(供稿:党委宣传部,采访策划:韩明,采编:丁冉,审核:韩文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