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瞧西望（43）| “内卷”的来龙去脉及其英汉互译

陆建非

英语语言文学教授。

主要研究领域为现代英语语法、跨文化交际学、都市文化、非遗传承与保护、高等教育、移民教育等。独著和主编的著述、辞书、教材、研究报告等20余部，发表论文80余篇，随笔、散文、评论等350余篇。

主要兼职为中国跨文化交际研究会上海分会会长、中国陶行知研究会高等院校工作委员会主任、上海市欧美同学会常务副会长兼留美分会会长、上海市陶行知研究协会副会长、上海师大陶行知研究中心主任、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研究中心主任、《非遗传承研究》主编、复旦大学，上海交通大学等讲座教授、上海社会科学院民俗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华东师范大学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与应用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江南大学客座教授、江南文化研究院特聘教授、上海市政府面向未来30年上海发展战略公众咨询委员会专家委员、世界运河历史文化城市合作组织（WCCO）特聘专家等。

当地时间10月6日，中国驻美大使秦刚应邀在线出席由美国美亚学会和金沙集团合作举办的“旅游和人文交流”主题论坛开幕式，并发表主旨演讲。在演讲中，他用图文并茂的方式和生动有趣的语言，结合当下中国流行的七个“热词”（buzzwords），向美国公众介绍了中国的最新发展情况和中国人的精神面貌，引起极大反响和广泛好评。其中有一个热词就是“内卷”。

内卷在更多的语境中是指内卷化。“内卷化”一词源于美国人类学家吉尔茨《农业内卷化》（Agricultural Involution）一书。根据该书作者的定义，“内卷化”是指一种社会或文化模式在某一发展阶段达到一种确定的形式后，便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为另一种高级模式的现象。

上世纪80年代，中国历史社会学家黄宗智借用“内卷化”概念分析了中国小农经济的过程，指出在人多地少的情况下，很容易出现劳动投入越来越高而劳动回报却越来越低的情况，以至于形成了一个顽固难变的封闭体系。内卷化的特征即没有拓展空间，大家内耗，出现更多的非理性、同质化的相互比拼。如在考试选拔中，举办者刻意抬高学历要求或者设计出偏僻奇怪的测试，不是为了考察与学习或工作相关的能力，而只是一种不知如何筛选而实施的淘汰策略。于是人们感叹，招聘“内卷”了，连幼儿园也“内卷”了。它与人口膨胀，资源匮乏，创新动力不继等相关。我们今天当然可以靠改革开放和进入到全球经济体当中来解决。人人皆可卷，万物皆可卷。

“内卷化”在2020年非常意外地爆红，破圈流行起来。当然，这个时间节点或许可以往更早的时候推。在上个世纪80年代，当“内卷化”进入汉语世界之初就已经被误读，持续至今，而误读后的“内卷化”反而展现了令人吃惊的概括能力。

在当下谈“内卷”或“内卷化”无法离开历史社会学家黄宗智。人们一般认为，“内卷化”要表达的意思比较简单，那就是“发展、不断重复的简单再生产”，而这一层意思的确定出自他的手笔。前不久，黄宗智在《开放时代》2020年第4期发表了一篇论文《小农经济理论与“内卷化”及“去内卷化”》，此文可视作他对“内卷化”的一种重述。在展开分析前，他写了一段话来表明写作缘由。

“今天，在笔者最初提出‘内卷化’概念的35年之后，并在其已经成为常被人们使用的概括时来重访此课题，为的是更清晰简约地说明这个现象和小农经济理论的关联，也是要借助多位其他学者和笔者自身所增添的有用概括来进一步澄清‘内卷’的实质含义，同时，加上笔者关于中国农业经过近几十年的一定程度的‘去内卷化’过程之后所凸显的演变机制和理论逻辑的研究。”黄宗智说的“35年”指的是1985年，在那一年，斯坦福大学出版社推出了他的《华北的小农经济与社会变迁》，第二年中华书局的中译本将“involution”翻译为“内卷”“内卷化”。自此以后，“内卷化”进入汉语学术界。虽然在1992年，当《长江三角洲小农家庭与乡村发展》《中国农村的过密化与现代化》出版之时，黄将其改译为“过密化”，然而，最终被接受并大范围流行开来的只是“内卷化”。

《华北的小农经济与社会变迁》，[美] 黄宗智 著，中华书局，2000.6

当下，为人熟知的“内卷”被作为一个口头和网络的高频词，只要是没有产生发展或创造等质变，却在形式上疯狂扩张的、人员和资源投入上越来越紧密的任何事物和活动，似乎都可统统被纳入到内卷的范畴之中。

如此说来，这一爆红的旧词也就是中国那句老话说的“僧多粥少”，即not enough to satisfy everyone。经济学有个类似的概念，称作too much money chasing too few goods或者too many people chasing too few resources，说到底就是supply fails to meet the demand，解决不了资源的稀缺或短缺的难题，人人都可卷。从表面上看，这样理解似乎把神秘的、复杂的“内卷”简单化了，而其实这与“内卷”被舶来之后的内涵相差无几。

翻译此词不难，因为它本身就是舶来品，即involution，例如上海日报网站SHINE登载的 “Here come the top 10 Chinese buzzwords of 2020（2020年中国十大流行语出笼）”一文中就是这么译的。笔者认为将“内卷”“内卷化”的深层涵义，即“非理性的内部竞争或磨擦”现象转译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建议意译成“Irrational Internal Competition / Friction”。如照搬英语原词“Involution”，其真正的喻义还是没有揭示出来。

审核部门 | 宣传部

文字撰写 | 陆建非

版面设计 | 校大学生记者团 姚丹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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