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可记今昔 千里念归期——写在开学之际

君可记今昔 千里念归期

壹

一月至今，校园已经有冬春夏三季的寂静时光。唯有园中草木，依然执念深沉，在静穆的氛围中，见风见雨地茁壮成长，于是，在园子里总能看到草盛苗长，也总有花开果香。一日傍晚，在行人寥寥的二里河边闲走，忽然看到一幢宿舍楼灯火大亮，光波流荡。心下一喜，想着是孩子们返校了！但很快，那些灯光又全部熄灭了，那幢楼又隐入黄昏的暗影中——只是在这一明一暗的楼前，竟有说不出的悲怆与感伤。

我见过园中气象万千的诸多美好景致，其华灯初上的傍晚总是最让人沉醉，“游人多昼日，明月让灯光”，流光溢彩的灯火，将夜晚的校园烘托得光明亮堂，生机盎然，园中多是还在忙碌的老师同学，却是有一种别样的安宁与稳妥，与市井红尘中的灯红酒绿有迥然的不同。所以，每次一路车水马龙从聒噪的市区回到园中，心中常常会生发许多安适与幸福的感觉。园子里是可以提灯早读晚睡、也可以发呆沉思的，园子里的灯火是照亮，是庇护，也是一种真挚的召唤。

然而，足足两百多天的时间了，校园几乎没有了那种灯火通明的美好时光。年初寒假中的园子，因为新冠肆虐而陷入一片孤寂，晨昏之际，总见几盏路灯，零落点亮，那种黄黄的光晕，间隔远远的遥相呼应，总是会让人有一种无助的惶恐，有一种前路茫茫的迷惘。然后，是五月末即将毕业同学的返校，园子里又四处流光荡漾，祥和亲切，大家甚至都忽略了这场重逢就是为了再次的分别，然而，只是短短的一周光景，园子便又再次进入孤寂之中，只是随着一些同学的返校，园子里的人慢慢多了一些，亮灯的屋子也慢慢多了起来，而那些依旧执着于生长的草木，终于又有了沐浴在光华中的瑰丽景象，比如，那一树树华丽的玉兰花，一棵棵在寂静中依然快乐地歌唱的毛白杨，还有在灯火中窈窕绚丽香味氤氲的白紫丁香……然而，我还是习惯于园中经年灯火遍地时的静谧安祥，忙碌紧张，记忆中总是校园掌灯时分的万丈光芒，而当下的灯暗路静，但是会让我有深深的忧虑、有热切的期盼。

我知道是这光波流转的灯火，给人们带来许多神奇的庇佑与护持、带来了丰富的情感体恤与记忆。

贰

记得有一年晚秋时节，走太长高速返程北归，一路群山层垒，山色远淡近黑，黛色深重，在这浓浓的夜色之中，故乡在不经意间忽然扑面而来：是距高速不远的一处地方，在那里灯火星星闪烁，灯光连线成片，当我在几小时的夜行后，看到这些高低起伏，深浅不一的光明时，心里瞬间就畅亮轻松了许多。车行带动了视觉的移动，此时故乡真的就如一朵熠熠生辉迎风跳跃的莲花般呈现在暗夜中——曾几何时，故乡被喻为托在佛掌上的莲花，自己起初并未有多少领悟，只是因了这次夜行，我在匆忙之中，从她的身边走过时，终于看到了这种景象。当时，眼眶一热，就流泪了。第一次我像一个远游人，从她的身边走过，但是我却没有游人的洒脱，她细微点滴的风景，总是能唤起自己心中那份柔软的渴望。

还有一次，我与几位朋友在傍晚匆匆赶往西山万亩生态园，只为了站在园中那座瞭望塔上，来远眺这个城市夜晚灯光次第点亮时的景致——我们仔细分辨每一条街道，辨认自己居住的区域，然后，等整个城市的灯火一片一片“啪”“啪”亮起，礼花一般绚烂。是的，晚风爽朗，恍惚之中，我似乎听到了灯火点亮时的声响，听到了万家灯火中的欢声笑语，也看到了这个几百万人口的城市是如何在黑暗来临之前，凤凰涅槃般华丽闪亮，周天通彻，光明显曜。“无端更渡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将近四十年，却是在这一次特别的凝眸中，与它有了更为亲切的接触，更为真实的依托。

是啊，总是有桨声灯影蕴含了杂乱的世事沧桑，总是有江枫渔火，惊扰了游子的安眠，也总是有西窗剪烛绵延了记忆、香熏了时光，坚定了一份永恒的幸福主张。

叁

然而，君可记今夕，可曾记起这园中的今夕？

比如记起图书馆那一盏盏绿色灯罩的台灯，可能足足一个学期，你沉溺于那绿意荫荫的光波中；记起步行街上一排街灯的诗意朦胧，你总是心存希望，希望逢着那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再比如，记起夜晚篮球场上的射灯，它总是让你一跃而起的投篮动作，有光波亮丽；再比如，早起的你，看见初民广场的灯光是那样的神圣与光洁……

或者，这些都不是，你只是在这长长的疫困期间，遥想这园中的万道霞光，铺开一个活力满满的清晨，记起漫天夕照，渲染了一个玫瑰色的黄昏。

再或者，这些也不是，只是因了这场前所未遇的病毒，让我们开始以一种新的视角、新的立场、新的态度与做法，去看世界及我们周遭的环境。八个多月来与家人朝夕相处——可能是第一次，你与他们有如此多的时间厮守在一起，用血脉亲情的力量去抵抗来势汹汹的疫情；然后，面对这一让大众惊恐的病毒，你更加渴望科学的智慧灵光，终于再次坚定了“学得文武艺，担当天下事”的决心——此时此刻，你想到了这个校园，这个安放你青春岁月、智慧求真的园子。于是，别梦依稀，归程萦萦在心。

是的，从来没有一次开学，能像今秋的开学这样，牵动所有人的心弦、成为每个人的殷殷期待，也从来没有一次开学，能像今秋的开学这样，具有庄严胜利的味道。“神兽归笼”——其中，该是有多少希冀，又有多少嘱托。“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任公先生心中少年中国之龙腾虎跃，总是有青春少年的意气奋发，鼎力相搏啊！

无数次在园子里闲走，我总会细心察看每一棵开花的红白紫薇，计算它们最长的花期；我会点滴计较石榴树上，核桃树上日渐稀少的果实；也会留意那些变化着的细节——南操场旁边的花圃里新装了蓝色光束的太阳灯，那里应该可以举办一个小小的舞会；几处篮球场地的颜色都由绿白变蓝红……我总是希望那些推门回来的孩子，能够在开门的刹那，满园所有，都能赏心悦目，都能有落在地上怦然开花的快乐。

我们都知道，这是留守这个园子里的人的所有心愿——经过长长的两百多天的沉寂，这个园子太需要那些青春在身、自带光芒的孩子来点亮它的生机与活力了。就像这些检修设备的老师，他们会在开学之初，在孩子们回来之前，细心地检测每一幢楼宇，提早点亮这满园的每一处灯火，并以此驱走这八个多月来的寂寞与清凉。当那些孩子风尘仆仆一路奔波回来，推门之际，伸手之间，那些灯光应声而响而亮，应该是多么踏实的与快乐的感觉，是这一处灯光，等待他来点亮，就如同这八个多月来，一次次点亮的自家屋子的那盏灯。这样，年初的皑皑白雪与当下的累累果实便这样顺利衔接，那两百余天的沉潜与思考终于可以喷涌而出，那些烛照鸿蒙的智慧求索终于可以扬帆启程：新的学期、新的拼搏就这样开始了。

所以，亲爱的孩子，一定加油啊！

2020年9月4日

写于山西大学寓中

撰 稿：李雪枫

摄 影：张国伟

网络编辑：王怡馨

责任编辑：张培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