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区,业内对传染病污染区的代称,在常人眼中那里是病毒密布的可怕之地,但在患者眼中,那里是求生的希望之所。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爆发后,天津的首个红区设在海河医院内,这家建立于非典时期的“平战结合”医院,多年来一直承担着天津市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应急处置工作。2月2日,海河医院第一批17名红区医生被轮换下来,结核科副主任医师韩骏锋就是其中之一。
红区内的医生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我今晚开始值夜班了”
2019年12月,韩骏锋在北京进修,同学中有来自武汉的医生,在交流中他得知,武汉可能出现了一种新型呼吸道传染病。1个多月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陆续在全国爆发。
2020年1月24日,国家病原微生物资源库发布了新型冠状病毒武汉株01的毒种信息和电镜照片,病毒主体是圆形的,周边就像长了一圈触角,有网友将金针菇密密麻麻地插在肉丸子上,COSPLAY新型冠状病毒,很是形象。那张电镜照片韩骏锋也看过了,从专业人士的角度看,新型冠状病毒长得不算有创意,“冠状病毒是上呼吸道感染的常见病毒,很多种冠状病毒都可以引发肺炎,它们长得都差不多,‘冠状’主要形容它们圆形的形状,像中世纪欧洲帝王的皇冠,这一次的病毒棘手在一个‘新’字,我们对它还不够了解。”韩骏锋说。
1月20日,海河医院接到命令开始设立红区,位于E区的结核科病房本身就是负压病房,只需简单处理就可以开始收治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被征召进入红区的医护人员早已接受过培训,对新型冠状病毒、治疗原则等进行了了解,作为结核科医生,韩骏锋对自己需要进入红区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他对红区并不陌生,往年的甲流、禽流感疫情发生时,他也都曾进入红区。
海河医院红区所在地 (摄影:顾明君)
1月21日中午,韩骏锋接到通知,今晚红区的夜班由他来值,他抽空回了趟家,打算收拾些随身物品,推门看到妻子正在收拾屋子,韩骏锋一边拿东西一边说:“我今晚开始值夜班了。“他知道,妻子能听懂,“她也是海河医院的医生,也进过红区。”
同为医务人员,妻子表现得比普通人要镇静些,但仍忍不住一遍遍地嘱咐丈夫一定要注意防护,韩骏锋答应了妻子,然后匆匆赶回医院。
比预计的快
1月21日下午5点,韩骏锋进入E区一楼,通过医生通道,换上手术服,进入医生办公区。到岗后他才知道,已经有确诊患者转诊来院了。“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们都以为要等几天,而且20日的夜班一下就收治了2例,之间没间隔几个小时。”韩骏锋说。
韩骏锋医生在医生办公室内(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天津市的第一例病例是一位60岁的老年女性患者,同时伴有糖尿病、高血压、冠心病等基础病,心脏内有支架,发病前1个月新发脑梗,入院时体温达到38-39℃,确诊即被列为重症。韩骏锋记得,这个病人入院时意识清楚,能看得出她很紧张,且情绪低落,她耳朵有点背,医务人员跟她说话要喊,但她极配合,扎针、穿刺从未喊过一声疼。医生们都以为她会发展成危重症,但在经历过初期几日的加重后,她开始慢慢好转。
一周时间,感染一科一病区的二十多张床位就满了,医院接连又开了二楼、三楼,韩骏锋在红区内担任三级医师,每个班24小时。早上8点,韩骏锋开始查房,2个多小时查完后贴身的手术衣胸前会湿一大片,走出病区后进行病情讨论,修改医嘱,做病情介绍和各种信息报告,然后去参加天津市专家会诊。
感染一区 (摄影:顾明君)
稍有空闲,韩骏锋就跑去办公室外面,盯着那个监测病人的大屏幕看,大屏幕被分成若干块,每一小块都反映着一个病人的生命体征,血氧、心率、呼吸、血压,他扫过每组数据,看到心形标志活泼地闪烁,线状监控有规律地跳跃,心里便觉得一阵轻松。
病房里的心事
对于每一个疑似或确诊的病例来说,当他们知道自己和新闻里说的那种病产生了关联,被通过病人专属通道送入特殊病房,身边全是穿得像宇航员一样的医生护士,活动范围仅限病房内,不能到处走动,不允许亲属探视,无论轻症病人还是重症病人,恐惧是他们共同的感受。“病人可以用手机,病房里也有电视,他们没事就刷新闻,看各种信息,而且现在病情通报都很透明,他们都知道自己是第几例,但是谁都不说这事,在病区里,没有人提‘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这几个字,也从来不讨论与疾病相关的话题。有的轻症患者入院时还好好的,没过几天就说自己憋气,但是监控数据显示他一切正常,这就是因为恐惧产生的错觉。”韩骏锋说。
查房对韩骏锋来说,心理安抚意义远大于诊疗意义,“要了解他们的病情,通过客观数据就能知道,医生之所以要查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去了解病人的情绪并给予安慰或鼓励。”韩骏锋对一个年轻女患者印象很深,医生查房时,她会主动提醒医生离她远一点,入院后,她的情绪也一直都稳定,突然有一天,她在医生查房时,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原来是她患病的消息被邻居们知道了,邻居们要求把她的家人也隔离,可能方式上有点激动,她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家人,心里十分难过。这名患者特别怕照相,躲避一切镜头,生怕被认出来。”
在那些传染了家人的患者身上,愧疚感更明显。
天津市的确诊病例中,有多名铁路工作人员,其中一名男性工作人员不仅自己成为了重症,还传染了七十多岁的父母和19岁的儿子,随着亲人陆续入院,他的思想负担越来越大。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医院破例安排他和母亲住进同一病房。“他的父亲和儿子住在一个病房,他儿子和母亲是轻症,他和他父亲是重症,每次查房他不问自己的情况,也不太问儿子,最关注他父亲,他母亲也是,只问老伴的情况,他父亲现在已经成了危重病例,我们不想告诉他,因为他也是病人,需要好的心情,但他应该是知道了,因为有一次查房他问我他父亲的情况时,我看到他眼中有泪。”韩骏锋说。
2月2日,天津首个康复病例出院,韩骏锋查房时用这个病例鼓励了很多病人,尤其那些轻症患者,“我告诉他们,再做些检查,你们可能也快能出院了,听到医生这样说,患者们的转变非常明显,有的一贯不善言谈的会开始和我们主动交流,还有的患者会说上一大串感谢的话,对于那些重症患者,有人康复出院同样能带给他们信心。”
暂别红区 时刻准备重返
2月2日上午交完班,韩骏锋这一批次的红区医生完成为期两周的值守,即将撤出一线。上午查完房,他先摘掉了护目镜,脱掉2层手套和最外面的防护服,然后走入第一个房间,做完手部消毒后,走入第二个房间,脱掉里层防护衣和鞋套,再走入第三个房间,摘掉口罩、帽子,再次消毒。这套脱防护装备的流程需要严格遵守,全程约需二十多分钟。消毒后,韩骏锋戴上新的口罩和帽子,走进医生办公室。未来一段时间,他将不用再经历这些复杂的步骤,脸上也不会再顶着那道口罩留下的勒痕。
撤出红区后,他进入医院统一安排的宾馆自我隔离一周,虽然妻子就在急诊,但他不打算去和妻子见面。“家里有老人和孩子,还是小心一点好。”韩骏锋说。
在红区里的两周,孩子们很想爸爸,大人告诉他们,爸爸去工作了,暂时不能回来,孩子们只能通过手机视频和爸爸聊天。“老大今年8岁半,知道新型冠状病毒这个词,也知道我的工作和这个病毒有关,但他不能理解具体意思,小的才4岁,更是什么都不懂,他们就是单纯的希望我早点回去陪着他们。”韩骏锋说,他其实也很想快点见到孩子和家人。
离开红区前,韩骏锋畅想着离开后要先好好地睡一觉,但真的离开后,他却发现自己竟做不到“放下”,不断向接班医生打听病人们的消息……
韩骏锋说,所有传染病的发展过程都是一个抛物线,要到达顶峰后才会开始下行,目前看来,疫情应该还处在上行阶段,虽然医院组织了多批医疗队,但不排除他们还要重返红区,即使在宾馆隔离的日子,他和同事们也是时刻备战状态,有需要就要立即到岗。
在韩骏锋的讲述中,红区里的工作忙碌、紧张,但有序、平稳,没有想象中的风声鹤唳,韩骏锋告诉记者,天津无论设备还是医疗水平,在全国都算是不错的,海河医院的医生们也算是身经百战,有信心将天津的病情控制住。
2月4日,立春,标志着新一轮的起始,这一天,又有一例患者康复出院了。
像所有人一样,韩骏锋无比期盼着这场新型冠状病毒之战尽快终结,他想去看望父母,他想陪着妻子悠闲地散步,他想与亲友们相聚,补上春节的热闹,他最想摘掉口罩,带着孩子们去户外,在轻抚的微风中,畅快地大口呼吸春日的芬芳。
来源:津云
责任编辑:梁巍
公能百辰传媒中心南开大学滨海学院记者团《滨海学院报》编辑部
——凝聚引领守正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