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知道,早年的启功以国画出名,而字比较难看。有人要收藏他的画,当面告诉他不要题款,得请另外书法好的人题款字。启功感觉很没面子,从此发奋图强苦练书法。
启功不一次地公开说,他最受益的书法练习方法不是求人指导斧正,主要靠他自己摸索的土办法,他说比向王羲之、颜真卿请教还管用!
不信我们就来看看启功老先生自己是怎么讲的吧——
《论语》有句话。“就有道而正焉”,找到一个有道之士,这个人对事情的研究有修养。找这些个人给指正,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也是求学人应该办的事情。可是学写字呀,我可是碰了许多的钉子。
我也想求,人家因为岁数比我大,名气也很大,我总是毕恭毕敬地请人指教,请教人家我想人门应该学什么帖,怎么学等等问题,向人说明我的希望,而得到的结果是各种样子都有。
有人说他爱写篆书,他就说,你要学写字,你必须好好地先学篆书。他说了一套,什么什么碑,什么什么帖,应该怎么学。又碰上一个人,他是学隶书的,他告诉你隶书应该怎么怎么写。还有人专讲究执笔的,说你的手长得都不合适,这手必须怎么怎么拿这个笔。
还有说你这腕子悬不起来。怎么办呢,拿手摸摸我的腕子,究竟离开桌子没有,悬的多高了。诸如此类,真是什么样情况都有,我听起来就很难一一照办了。
比如我请教过五个人,这五个人我拼凑起来,他们结论并不一样,有的说你应该先往东,再往西,有的说你先往北,后往南,各种各样的说法。我写得了字请人看,又一个样了,说你这一笔呀应该粗一点,那一笔应该细一点儿,那一笔应该长一点,那一笔应该短一点儿。那我赶紧就记呀,用脑子记。
当时他也没拿笔给我画在纸上。我听了之后,回家再写的时候,有时,我也忘了哪点儿粗,哪点儿细。还有呢,说了许多虚无飘渺的话,比如说你的字呀得其形,没得其神。哎呀,忽么才得神呢?
我真是设法子知道这神怎么就得。我觉得形还好办,它写得肥一一点儿,写得瘦一点儿,形还是有办法的。神呢,没有形,光有神。这样说得我就十分的渺茫了,一点办法没有了。
后来我就因为得到的指教全不一样。我也没办法了。我听多了有一个好处,我发现多少名家,他们都没有共同的一个标准,是都要怎么样。我觉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爱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习惯。他都是以他的习惯来指导我,并且说得非常玄妙。那我就更迷糊了。
后来,我得到一个办法:我把我写的字贴在墙上,当时我贴的时候 ,我总找,今天写十张字,里头有一两张自己得意的自己满意的,把它贴在墙上。过了儿天再瞧,哎呀,就很惭愧了。我这笔写得非常难看,不得劲。我假定这笔往下或者抬一点,粗一点或者细一点,我就觉得调意了。我就拿笔在墙上把这字纠正了,描粗了或改细了,这样子自己就明白了。
后来,我就一篇一篇地看,这一篇假定有十个字,我觉得不好,这里头可取的只有一两个字,我就把这一篇上我认为满意的那一两个字剪下来贴墙上。看了看,过了几天,就偷偷地把这两字撤下来了。过些天,又有满意的又贴上。再过些天,又偷偷地撤下来。这个办法比问谁都强。假定王羲之复活了,颜真卿也没死,我比请教他们还强呢。
那怎么讲呢? 他们按照他们的标准要求我,不如我按照我的眼光来看,我满意或者我不满意。从前有这么两句话:“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做文章是千古的事情,有得有失,别人不知道,我自己心里明白。那我套用这两句话,写字也是千古事,好坏自家知。这个东西呀,你问人家是没有用的,不如自己,求人不如求己。
临帖也是一样,我临完这个帖,我写得这个字是临帖出来的,我就把我临的这本帖,跟墙上我写的那个字对着看,可以看出来许许多多的毛病。那么,我再按照在墙上改正字的毛病的经验,哪儿好哪儿坏,重新写一遍。这个时候,我所收获,那比多少老师对面指导,所得到益处多得多。这个事情是我自己得到的一个经验,我也很有把握,经过实践是有益处的、有效果的。(节自《启功给你讲书法
晋朝是书法艺术发展的一个颠峰期,艺术成就相当高,这是因为晋朝人离汉魏不远,有大量流传下来的墨迹可供他们临摹学习,师承上又是家族亲友间相传,如韦诞将书法传授给卫觊,卫觊传给卫恒和卫夫人,卫恒和卫夫人传给卫的中表,也就是书圣王羲之的父亲王旷,王旷传给王羲之,王羲之传给王献之,王献之则传给了羊欣……
他们都是口传手授,平时耳濡目染,转益多师又勤于用功,自然也就容易有所成就,加上几种书体到了晋代都已相当成熟,他们又都是精通这几种书体的名家高手,因而也容易融会贯通而自成一体。再有晋代的人“丰神疏逸,姿致萧朗,崇尚清谈,专心艺事,视名利如烟云,以自然为法则,不激不励,风规自远”。所以说,晋代的书法韵胜度高,这也是“风会所驱,势有必然”。
周朝的时候,史官以籀文来教童子;汉朝的时候,以书法来录用官员;晋朝的时候,设置了书学博士(“博士”一词就是源于此),唐代则全面地采取这些措施,并且还设立了专门培养书法人材的“书学”,在唐代的最高学府 中,有六种学校,它们是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第五是书学,铨选人材的条件,有四个方面:一是身,二是言,三是书,四是判,第三就是书。可见书法在唐代,非常受重视。
唐太宗李世民崇尚二王书法,他叫王子都要学习二王书法,每帖都要临写五百遍,他自己也非常酷爱王羲之的《兰亭序》,让赵模、冯承素等书法家临摹,然后作为奖赏,颁赐给权贵朝臣。还为王羲之作传,自古书家得帝王作传,享此殊荣的仅此一人,一时士大夫都来宗法王右军。
虞世南本是亲承智永禅师的传授,深得智永的笔法,智永又是王羲之的第七代孙,因此,虞世南也是王羲之的嫡系书派,太宗也曾向他学习书法。就连出自北派书风的欧阳询、褚遂良,为了迎合太宗的意趣,也不能不旁习右军。弘福寺的和尚怀仁,受命遍搜王羲之的行书字迹,集成了《圣教序》。
就是到了武后时,她也曾向王方庆索求右军遗迹。由此可见,初唐崇尚王羲之的风气,是多么的盛行。由此还可见初唐书法与六朝和晋代的书法有着密切的血缘关系,称得上是一脉相承。
后人学习晋代人的书法,认为要从初唐的书法学起,大体原因有两种:
一、是初唐的书法家,继承了六朝人的书法,他们以晋代人的书法垂范作则,横直斜正、各尽其体、各尽其势,正如苏东坡所说“短长肥瘦各有态”,以自然为法,法外求法,所以说晋朝人的书法是包罗万象、变化神奇,没有穷尽;
而唐朝的书法一是王朝新建、百废待兴,一切都要有法可依、有章可循,以保证有一个正常的秩序来发展社会的各项事业,书法自然也不能例外;
二、是与帝王的偏好和倡导有关。由此看来,唐代的书法以晋人为法也是理所当然。唐代的书法家将晋人的书法纳入到法则中来,从此也就有了横平竖直、点画工整、形体端正 等规矩,唐代的书法是法内求法,是在晋人的书法内求法,晋人的法已成“定法”,因此,唐代的书法也就受到了晋人的局限,这样也就少了天趣,而有了法则和规矩。
若是循着这样的路子写下去,也只能是重规叠矩,自然而然地就会使自己的天地越写越小。而初学书法的人,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先学规矩,后学变通,这又不失其为一条由唐入晋的正确途径。
三、是初唐的书法家,如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他们曾亲眼见到过晋人的墨迹,从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晋人的用笔、用墨以及神彩气韵,由于心摹手追的是真迹,所以临摹学习也容易上手。
初唐后,魏晋人的墨迹已渐入内府秘藏,外人已不容易见到。当时流传的双勾本,一些好的版本,又为人所宝爱,密不示人,还有 一些版本是一勾再勾,点画肥瘦也不免失真,差之毫厘,谬之千里。韩愈曾说“羲之书法呈姿媚”,很显然,韩愈所见的也许就是这些版本,所以才会有这样有失公允的评论。还有一些伪迹本,不学尚可,一旦学了,积习反而难改。
所以,黄庭坚说“学习晋代人的书法要从初唐入手”。说的也就是初唐书法家的书法,既有唐人 的规矩法度、又有晋人的风范遗韵,由此入门,学成规矩,自可登堂入室。正如赵孟頫所说“得古人真迹数行,用心学之,便可名家”,说的也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