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拒绝为中文读者写几句话的一位女诗人，获2020诺贝尔文学奖

２０世纪４０年代出生的美国诗人，国内读者熟知的实在不多。这一次，因为诺奖，我们认识了这位诗人露易丝·格丽克。

当代美国诗人中，１９４１年出生的罗伯特·哈斯（Ｒｏｂ－ｅｒｔ Ｈａｓｓ）应该算一位“熟人”。不仅因为他曾两度任美国桂冠诗人，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普利策诗歌奖，还因为他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波兰诗人切斯瓦夫 ·米沃什和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主要英译者（我们国内对于米沃什和特朗斯特罗姆诗歌的翻译和介绍，不同程度地仰赖哈斯的译本）。或许（部分地）由于这个原因，哈斯受到国内一些诗人的关注，并且与之有一定程度的交往——比如诗人蓝蓝，不仅喜欢哈斯的诗，也见过哈斯，称其为“完美的诗人”。２００８年１０月，哈斯夫妇访问中国，在黄山参加国际诗会，与诗人王家新、西川、蓝蓝等有过交流。以上因缘，都为哈斯的作品在中国的接受和传播增加了方便。２０１４年，哈斯诗集中译本《亚当的苹果园》的出版，使更多中国读者知道了他。

相比之下，小哈斯两岁的美国诗人露易丝·格丽克（Ｌｏｕｉｓｅ Ｇｌüｃｋ），对于中国读者就要陌生得多了。除了２０１４年１１月，格丽克以其诗集《忠诚的和贞洁的夜晚》（２０１４）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最佳诗歌奖，在国内有些许的报道，以及此前翻译成中文的几首她的诗歌之外，几乎看不到有关她的任何报道。实际上，和哈斯一样，格丽克也是美国当前最重要的诗人之一。

露易丝·格丽克是匈牙利犹太后裔，１９４３年出生于纽约市，在长岛长大。青年时期，她曾先后在萨拉·劳伦斯学院和哥伦比亚大学读书，但是在两所学校都没有毕业。此后，她一直从事诗歌创作，同时在威廉姆斯学院和耶鲁大学等许多学院和大学教授诗歌。

格丽克的诗歌创作生涯至少可以追溯到１９６２年，甚至更早。她于２０１３年出版的《诗歌：１９６２—２０１２》，以回顾、总结和纪念的形式，既呈现了她长达５０年的诗歌创作成绩，也显示了她自己承认的诗歌创作起点。

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诗歌创作生涯中，露易丝·格丽克所取得的创作实绩和荣誉都可谓多矣。自从第一部诗集《长女》（１９６８）发表以来，此后每隔几年，她都有新诗集问世。其中包括《沼泽地上的房屋》（１９７５）、《花园》（１９７６）、《下落的影子》（１９８０）、《阿喀琉斯的胜利》（１９８５）、《阿勒山》（１９９０）、《野蝴蝶花》（１９９２）、《草地》（１９９６）、《新生》（１９９９）、《人生七阶》（２００１）、《阿弗尔诺》（２００６）、《乡村生活：诗歌》（２００９）等十多部。期间，她还出版了诗学随笔《证明与理论》（１９９４），并编辑出版《最佳美国诗歌》（１９９３）等。

上述作品中，《阿喀琉斯的胜利》曾获美国国家图书奖、波士顿环全球文学出版奖、美国诗歌协会的梅尔维尔·凯恩奖；《阿勒山》曾获美国国会图书馆的Ｒ．Ｊ．博比特国家诗歌奖；《野蝴蝶花》曾获１９９３年普利策诗歌奖和美国诗歌协会的Ｗ．Ｃ．威廉姆斯奖；《新生》曾获“波士顿书评”的宾汉诗歌奖；《诗歌：１９６２－２０１２》则被授予洛杉矶时报图书奖……不仅如此，她的诗学随笔《证明与理论》也曾获国际笔会的玛莎·阿尔布莱德非虚构奖。此外，格丽克个人更是获得过包括国家艺术基金会奖在内的多项学院和机构的奖项。上面提到，她于２０１４年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而此前，她曾三度进入美国国家图书奖决选名单，并于１９９９年当选为美国诗歌学会理事，四年后的２００３年，又当选为美国第１２届（２００３－２００４年）桂冠诗人。２０１５年，美国艺术暨文学学会授予她诗歌金奖奖项。

以上所列的奖项，虽然只是格丽克所获得的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奖项，远非全部，但是已足够说明她在当今美国诗坛的成就和地位。

在格丽克的诗歌中,美总是不完美的、不完整的、短暂的,在她看来,没有什么可以持久,没有什么是完成的,没有什么是完美的。灵魂必须质疑、必须承受磨难、必须做出抉择,但似乎永远也找不到一个决断。她的诗歌常常聚焦于生、死、爱、性、存在等既具体又抽象的主题上,体现出一种距离和穿透力。在其诗歌《新生》中格丽克描绘了季节之美,动静之美,爱之美,进而诠释了生命之美。同时又通过将美与生、死、爱相映衬展开对生命意义的思索,并悟出生命的意义:尽管死亡是必然的,新生还是带来无限美好的遐思。

附录：露易丝·格丽克诗选【翻译：柳向阳】

深夜散步

现在她年纪大了。

年轻人不再凑近她，

所以晚上都空着，

黄昏的街道曾经危险四伏，

现在已如草坪一样安全无虞。

到了午夜，小镇沉静。

月光从石头墙上反射出去；

人行道上，可以听到紧张的脚步声，

男人们匆匆回到妻母身边；这么晚，

门都已锁上，窗户都已乌黑。

他们走过，没人注意到她。

她就像草野上的一叶枯草。

因此她那从不离开地面的眼睛，

如今想看哪里都尽可随意。

厌倦了街道，所以就在天气好的时候

到小镇尽头之外的田野上散步。

夏日里，她有时远走到河边。

年轻人曾在那儿的不远处聚会，

但如今少雨，小河变浅，

河岸也被人遗弃——

过去总有人来野餐。

男生女生最终双双离去；

过不久，他们钻进树林，

里面总是黄昏——

树林这会儿空无一人——

赤裸的身体都已找到别的地方躲藏。

小河中的水，只够夜空将它变幻的

图案投映到灰岩上。月亮明媚，

众多石头中的一块。起风了，

河岸边的小树随之摇晃。

细看一个身体，就会看见一部历史。

一旦那身体不再可见，它要讲述的故事也随之消失——

像这样的夜晚，她会一直走到那座桥，

然后，折回。

一切都还残留着夏日的味道。

她的身体又开始像她年轻时所拥有的身体，

在薄薄的夏裙下闪光。

野鸢尾

在我苦难的尽头

有一扇门。

听我说完：那被你称为死亡的

我还记得。

头顶上，喧闹，松树的枝杈晃动不定。

然后空无。微弱的阳光

在干燥的地面上摇曳。

当知觉

埋在黑暗的泥土里，

幸存也令人恐怖。

那时突然结束了：你所惧怕的，作为

讲话，突然结束了，僵硬的土地

略微弯曲。那被我认作是鸟儿的，

冲入矮灌木丛。

你，如今不记得

从另一个世界到来的跋涉，

我告诉你我又能讲话了：一切

从遗忘中返回的，返回

去发现一个声音：

从我生命的核心，涌起

巨大的喷泉，湛蓝色

投影在蔚蓝的海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