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皇宫门口摆摊卖药的江湖郎中，最终成了大画家……

在地摊经济火热的当今，小编想起了美术史上很多摆摊谋生的大画家，而北宋画家徐道宁是其中一，他的传奇故事，听春秋老师为我们娓娓道来——

春秋论画 | 一个江湖郎中的华丽转身

赵春秋

有时候不得不叹服现代科技的进步——即便是一个普通人，也能够通过数字技术存储把自己的信息留给后人。而回溯千百年前，无数不平凡的人却只能淹没于历史的尘埃中，后人无法知道他们的具体生卒年代，甚至连他们出生在什么地方也不能确定。

北宋画家许道宁就是如此。他“草根”出身，虽然在当时也是相当有名的画家，可画史中对他的记载却寥寥无几。而今，我们只能从其现存的为数不多的几幅作品中来缅怀这位出色的山水画大家了。

关山密雪图 许道宁 作

《关山密雪图》，绢本设色，纵121.3厘米、横81.3厘米，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是一幅全景构图山水画。这是目前为止，许道宁作品中最可靠的一幅。画左有小字款书“许道宁写李咸熙《关山密雪图》”，画上钤有“明昌御宝”“沈周宝玩”等印鉴。画面右上端，陡峭的山峰傲然耸峙，厚厚的积雪覆盖其上，气势宏伟雄壮而又气象萧森。山坳中寒林掩映，房舍俨然，仿佛世外桃源。半坡山路上，樵子负薪归来，为画面增添了浓郁的生活气息，让这美若仙境的画面有了一些烟火气。山峰左边外侧山崖之上一小亭翼然，远眺山丘陂陀纵横、野水层层，不胜浩渺之状。整幅画经营有度，位置得宜，笔墨细致精到，线条凝重细劲，皴笔短促有力，渲染云淡风轻，苔点凝重浓密。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画家描绘雪景的作品，“崇山积雪，林木清疏”，颇得李成余韵，是北宋时期画雪景题材的经典之作。中国古代雪景绘画基本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张僧繇、杨升一路，细笔勾勒，以厚重白色满涂，间以朱砂等色作对比；第二类是王维一路，纯以墨色为之，借地为雪，山石凹处、天空、水面用淡墨渲染，衬托出雪意；第三类是南唐赵幹一路，以水墨为本，于树上、芦苇、房屋、船篷之上用白色勾染，在空阔处弹洒白色为雪点（“弹雪法”）。这三种方法，后世沿用不衰。许道宁此幅，很熟练地综合三者技法，使画面焕发出独特的光彩。首先，他运用淡墨渲染天空、水面和山岩的凹处，让画面雪意浓浓；然后以白色罩染山头、房顶，强化雪的感觉；再用浓黑的松树、深重的苔点加强对比，并以浓厚的白粉点染树干、树梢等处的积雪。画家让几种技法很融洽地服务于一个画面，使作品具有一种宝石般温润的光泽。

许道宁擅画林木、野水，被认为是继李成、范宽之后山水画第一人，后来的米芾、黄庭坚等大家都对他的画作极为赞赏。根据现存的史料推测，许道宁活跃于北宋中期，大约在970年到1053年之间，主要活动范围在长安（今陕西西安）一带。许道宁和黄庭坚的父亲黄庶颇有交情。在许道宁故去多年后，黄庭坚见到他的画作，睹物思人，写诗追忆说：“往逢醉许在长安，蛮溪大砚磨松烟。忽呼绢素翻砚水，久不下笔或经年。异时踏门闯白首，巾冠欹斜更索酒。举杯意气欲翻盆，倒卧虚樽将八九。醉拾枯笔墨淋浪，势若山崩不停手。数尺江山万里遥，满堂风物冷萧萧。”

少年时代的许道宁曾经读书、作文、修习儒业。但他嗜酒如命，人称“醉许”，常常流连茶馆、酒肆之中，放浪形骸、不受拘束。许道宁于绘画没有老师，似乎是天生的。他幽默感很强，有超人的漫画天赋。每每在酒馆看到相貌丑陋的，他就把人家的像画到墙壁上，寥寥数笔，形神兼备，活灵活现。围观的人们一看：哦，这不就是那谁谁谁吗？长得可真难看啊，画得真像啊！有一次，惹恼了被画者，被画者借着酒劲将许道宁一顿痛打，打得他衣服都破了，脸上也挂了彩。可他死不悔改，依然我行我素地画。

真正改变许道宁人生道路的，是一次登临华山的游历。他登上巍巍华山，极目远眺——群山起伏，云霞四披，周野屏开，黄渭曲流，置身其中，若入仙乡神府，万种俗念一扫而空。景色壮美的华山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方向。他开始学画山水画，模仿对象自然是北宋山水画坛的至尊——李成。许道宁出身于民间，靠跑江湖卖药安身立命。想必正是走南闯北的游历体验，让许道宁饱览了山川秀色，积累了创作素材，藏丘壑于胸怀之中。这一年，他来到了宋朝首都汴京城，在端门前摆摊卖药。与其他卖药的同行不一样，他采用了一种独特的促销手段——买一送一。谁买他的药，他就送谁一幅李成作品风格的《寒林平野图》。至于他所售卖的药效果如何，我们无从查考；但他的画却是很受欢迎，“得者无不称其精妙”。

随着卖药生意的红火，渐渐地，许道宁的画也出了名。公卿大臣、社会名流都慕名前来请他作画，连当朝宰相张士逊也把他请到家里画壁画和屏风，并在画后欣然提笔夸赞：“李成谢世范宽死，唯有长安许道宁。”许道宁由一名江湖郎中华丽转身，成为颇受众人欢迎的知名画家、权贵们的座上客。可是，画名日盛的他渐渐发现，人们之所以喜欢他的作品，不过是因为他模仿李成的水平足够高，有人甚至出重金要求他在作品上签署李成的名字。

雪溪渔父图 许道宁 作

要是按现在某些人“拜金主义”的观点，只要能赚钱，作品署名是谁，无所谓啊！可真正的艺术家追求的不是纯粹的金钱、名利，不是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做别人的替身，而是要留下能展示自己独立风格的作品。中年以后，许道宁下决心变法。在李成风格一统北宋山水画坛的大环境下，他这种探索性的变法过程进行得很艰难。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许道宁到了老年，终于实现了“以笔画简快为己任……别成一家体”（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后人评价他得李成之气，“既有师法，又能变通”。我们现在能看到的许道宁作品，除前文介绍的《关山密雪图》外，还有现藏于美国纳尔逊艺术博物馆的《秋江渔艇图》、藏于日本京都友邻馆的《秋山萧寺图》等。对照作品，我们可以印证，许道宁在艺术上真正得到了李成的真髓，并在笔墨上发展了自己的特色。

与许道宁出身江湖一样，中国书画史上出身卑微的大画家并不鲜见：被尊为“画圣”的吴道子，是在寺庙里画壁画的匠人出身，因为画得好而被唐玄宗赏识，做了宫廷画家；南宋的宫廷画家萧照，是拦路抢劫的强盗出身，劫道的时候遇到了大画家李唐才改变了命运；“元四家”中，除了王蒙能借上他姥爷赵孟頫的一点点光之外，其余三人全部是“草根”出身；清末民初的任伯年、吴昌硕，不过是职业卖画的江湖画家。他们都曾经是小人物，但是谁又能抹杀他们对中国书画艺术的贡献呢？

靠着高超的画技和过人的智慧，许道宁的后半生衣食无忧，过得非常安逸，据推测应该活到了八十多岁白发皓首才谢世。他的画作一直卖得很好，直至北宋末年还很受欢迎。另一著名画家屈鼎的孙子屈用诚以屈鼎的风格画画，结果无人问津，而伪造许道宁的画作却大受世人欢迎，赚了不少钱。一个靠模仿别人作品出名的人，通过努力破茧成蝶，最后变成了被别人模仿的对象，这是一个最真实的励志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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