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路遥诞辰70周年│他俯身大地，读者却将他高高举起

路遥 郑文华 摄

说不尽的路遥

——好友重聚纪念路遥诞辰70周年

中国艺术报记者金涛

作为中国当代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路遥以生命为代价成就了当代文学伟大的现实主义硕果。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已成为无可质疑的经典，在每年出版的近万部长篇小说中，《平凡的世界》高居畅销书榜单前列，并被列入高中生必读书目，在众多高校图书馆的借阅记录中名列前五。可《平凡的世界》刚刚推出时，其命运与后来的被热捧大相径庭。谈及此，路遥的好友、作家白描说：“路遥是一个说不尽的话题。”

10月22日，由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陕西省作协、人民文学出版社联合主办的“卅年重聚说路遥——纪念路遥诞辰七十周年”座谈会在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举行，这次会议也是路遥老朋友们的一次相聚，周明、白描、白烨、李炳银、曾镇南、李国平、邢小利、厚夫等与会的众多嘉宾都是路遥生前的挚友、知音、同好。

上世纪80年代初，路遥与陕西省青年作家在一起（后排左一为路遥，左三为陈忠实，前排右一为贾平凹）

路遥写作的80年代，先锋文学引领潮流，用传统的现实主义的方法创作面临着极大的挑战、压力和考验。《平凡的世界》刚推出，其价值一开始并不被认识。

路遥《平凡的世界》大纲手稿

作家白描回忆，《平凡的世界》有100万字的写作计划，刚拿出来第一部30万字时，在北京开了一个研讨会，结果研讨会开砸了，开成了《平凡的世界》的批判会，会上明确肯定的只有朱寨、蔡葵和曾镇南三个评论家，当时好多路遥的朋友都对这部作品表达了失望。会议结束后大家作鸟兽散，路遥回到牛街的一个招待所，躺了三天，最后白描陪他回陕西，回去的那天大雪弥漫，路遥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路遥

评论家白烨坦言，他对路遥的认识也有一个不断推进的过程。《平凡的世界》开研讨会时，他就是其中一个不喜欢这部作品的人，他认为路遥没有在《人生》的道路上继续前进，而是停滞不前。后来在《平凡的世界》第二部和第三部中白烨看到，小说人物的命运冲突开始体现，作品有了张力。

《平凡的世界》不被看好，没有地方愿意发表，路遥曾给评论家李炳银打电话，李炳银就问，是不是坚持要在北京发表？路遥回答，不一定，只要能发表就行。李炳银就将《平凡的世界》介绍给了广州的《花城》杂志，很快刊出了。李炳银回忆，路遥当时生活非常艰难：“我到路遥家去，很难想象那种居住生活的环境。可他的作品都是胸怀天下，他对弱者的悲悯抱着很大的责任和使命。”

路遥在铜川煤矿采访

路遥在柳青墓前

回忆路遥当年的境遇，白描特别感谢叶咏梅。叶咏梅当时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长篇联播”栏目的编辑，是她用广播的形式把《平凡的世界》推给了读者、听众，这对路遥是巨大的帮助，支撑他写完了第三部。“每天中午路遥拧开收音机，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广播，这是对他极大的鼓励。”白描说。

路遥和青年读者在一起

与众多文学评论家不同，叶咏梅一看到《平凡的世界》就觉得很符合“小说联播”的宗旨，她说：“我判断、我自信这个小说一定能打响。所以，我在这个问题上跟当时的评论家看法不是很一致。当读者把路遥高高举起时，也让评论界、文学界做了一次深刻的反思。”

沉思的路遥

回看路遥的现实主义创作，白描认为有很多地方需要深入研究，路遥的确是现实主义，但路遥是一种充满诗意的现实主义，有温暖、有爱心，冷峻、无情的批判不是路遥见长的。路遥关注人的价值、人的尊严，不管是草根，还是最普通的劳动者，他最关注的是人在一个时代，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作为本次活动主办方之一，人民文学出版社出过很多路遥的作品。2015年出版的厚夫的《路遥传》销量已经超过10万。今年又为纪念路遥诞辰70周年隆重推出了航宇的《路遥的时间：见证路遥最后的日子》，以文学出版的方式来怀念这位伟大的作家。

《路遥传》书影

这些年里，许多朋友会经常问《路遥传》作者厚夫：“你为何要给路遥写传记？”厚夫回答：“因为路遥的人生影响到我的人生。”当年厚夫整理路遥书信，发现1988年12月31日路遥给《文学评论》杂志常务副主编蔡葵的信这样写道：“六年来，我只和这部作品对话，我哭，我笑，旁若无人。当别人用西式餐具吃中国这盘菜的时候，我并不为自己仍然拿筷子吃饭而害臊……”厚夫顿时潸然泪下，他说：“这些年来，人们可以不打折扣地说出中国故事、中国精神、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等一连串词语来，可是，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文化语境中，路遥就能这样坚定地表达自己的艺术主张，这需要何等的智慧与勇气啊！”

航宇在西京医院看望路遥

路遥在西京医院病房

作家周明说，为路遥写传的人不少，但《路遥的时间：见证路遥最后的日子》作者航宇可能是最特殊的一个。他身为路遥的同事和朋友，在路遥生命最后的两年，如亲人般照顾路遥，也见证了路遥病重期间最后的无奈、沉重和抗争，记下了他对人间痛苦的承受与搏斗，他用深情的文字纪念这位优秀的前辈、尊敬的导师和亲密的朋友。路遥殉道式的写作、神秘的病情、隐秘的内心、固执的生活方式和写作方式、最后的感情世界等等方面，都在航宇作品中得到了真实的反映。

1980年左右，路遥与女儿在一起

路遥的父亲和他最小的妹妹（右一）

路遥在最后的日子里，不仅承受了十分难挨的痛苦以及病痛折磨，还接连经历了经济拮据、婚姻破裂、兄弟失和等人间痛苦，这是我们以往都知之甚少的细节。“在这本书里，我再次与路遥相见，读者们也与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路遥相见，我们终于见到了真实的路遥，有血有肉的路遥，丰富而杰出的路遥。”周明说。

《路遥的时间：见证路遥最后的日子》书影

（本文配图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