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普希金介绍到中国——怀念戈宝权先生

文学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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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接触过的人当中,热爱普希金的人非常多。他们谈起当年为普希金着迷的时候,必定提到戈宝权先生。我们的青春时光都与普希金和戈宝权的名字连结在一起了。普希金的抒情诗后来有了很多译本



    在我接触过的人当中,热爱普希金的人非常多。他们谈起当年为普希金着迷的时候,必定提到戈宝权先生。我们的青春时光都与普希金和戈宝权的名字连结在一起了。普希金的抒情诗后来有了很多译本,但我们这代人只认戈宝权先生的译文。

    普希金是中国人民所热爱的俄国诗人。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喜爱文学的青年,包括中学生和大学生,诗人、作家、剧作家、画家和演员等文艺工作者,甚至年轻的机关干部,有谁不热爱普希金?不曾被他优美的诗歌所打动?他是中国读者最喜爱的外国诗人,喜爱的程度远远超过英国的拜伦和德国的歌德。中国人喜爱普希金有政治上原因,也有翻译上的原因。新中国建国后,实行“一边倒”的国策,形成一股赞美苏联的浪潮。凡是苏联肯定的我们也肯定,凡是苏联称赞的我们也称赞。苏联人热爱普希金,我们也热爱普希金。但这与中国跟着苏联吹捧米丘林和李森科等人完全是两回事。中国读者热爱普希金,是出于对他诗歌的真心喜爱,因为他的诗写得实在太美,并最易为中国读者接受。只不过这股向苏联学习的浪潮加速了普希金在中国的传播。因为不仅苏联人热爱普希金,苏联建立之前俄国人就热爱普希金。中国介绍普希金也并非始于1949年。他的小说和诗歌很早就翻译成中文。我见过《甲必丹之女》(《上尉的女儿》)的译者安寿颐先生,他说这本书是1920年从原文翻译的。后来我查到这本书是1921年出版的。普希金的其他小说、剧本和长诗从上世纪二十年代便陆续介绍到中国来,只有抒情诗介绍得少。直到1947年时代出版社出版了《普希金文集》,他的抒情诗才大量翻译成中文,介绍到中国来。这本文集不仅收入普希金的优美的抒情诗,还有他的长诗、剧本和小说,附有俄国作家果戈理、屠格涅夫等人以及中国著名作家对普希金的评论,并且作品全部是从俄文直接翻译过来的,译文又优美感人。可以说《普希金文集》是中国第一部全面介绍了普希金的书(那时没有《拜伦文集》和《歌德文集》)。主编是时代出版社的社长苏联人罗果夫,责任编辑便是戈宝权先生。选题可能是罗果夫定的,但约人翻译、校对、编辑、注释则无疑落在戈宝权先生一个人的身上。文集中的全部的抒情诗都是他翻译的。《普希金文集》是1947年为纪念普希金逝世一百一十周年而编译的,只印了一千八百册。1948年再版,印数也不大,1949年第三次印刷,印了两千册。我所得到的就是1949年版本,也是我进北京后买的第一本书。

    我那时是高中生,知道普希金的名字,但没有读过他的作品。《普希金文集》向我打开了俄国文化的瑰宝——普希金的诗歌。我被他的抒情诗迷住,整天读他的诗,连功课都荒废了。至今很多诗虽背不全了,但还能完整地背诵《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阴郁的日子需要镇静。

    相信吧,那愉快的日子即将来临。

    

    心永远憧憬着未来,

    现在却时常是阴沉: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变成亲切的怀念。

    这首诗后来不少人翻译过,也许比戈先生翻译得准确、传神,但我惟独记住戈先生的译文。因为在我心里戈宝权先生与普希金已经分不开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喜爱文学的青年都是通过《普希金文集》接触到俄国伟大诗人普希金的作品的。这本《文集》后来多次印刷,很多人都有,但我没见过第二个有1949年版本的人。在我接触过的人当中,热爱普希金的人非常多。他们谈起当年为普希金着迷的时候,必定提到戈宝权先生。我们的青春时光都与普希金和戈宝权的名字连结在一起了。普希金的抒情诗后来有了很多译本,但我们这代人只认戈宝权先生的译文。2005年一位鲁迅研究专家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他找《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的译文。我把手边田国彬先生的新译文给他寄去。他收到后回电话说,要戈宝权的译文,不要别人的译文。戈先生的译文在他脑子里生了根,他马上判断出这不是他年轻时代读过的译文。

    1955年我第一次见到心仪已久的戈宝权先生。戈先生来参加我们的毕业考试(那时叫国家考试)。他中等身材,戴着眼镜,颧骨微高。我见到他当然很兴奋,但我是考生他是考官,无法交谈。他听了几个考生回答就走了。以后再没见过他,但听到过有关他的传闻。如“文革”期间他穿着新西服烧锅炉,遭到红卫兵斥责,他说没有旧衣服。他每天准时来到锅炉房,干活极为认真,做好准备工作,受到工人师傅的表扬。“文革”结束后,1977年我和他一起到福州师范大学参加鲁迅序跋的注释,又分在一个小组,算认识了。他和林辰先生是鲁迅博物馆的顾问,单独住一间,住在二楼上的两头。晚上虽然没有活动,但我只在年轻人房间里聊天,没到过两位老先生的房间。一次学校组织我们看戏,我同他们两位坐在前排。舞台上突然放起了真枪,砰砰声震耳,两位老先生都捂着脸缩在椅背上。看样子舞台上还要放枪,我怕他们心脏受不了,便想带他们出去。走到剧场门口,被解放军战士拦住了。我刚向他们解释:“这是戈宝权同志……”小战士马上厉声说:“什么胳膊全,这是受教育,不能中途退场。”我赶紧说能不能换到后排,他看见两位老人受惊的样子总算答应了。我们坐在后排,舞台上的枪声没那么响了。大概我们有过共同的“历险”经历,拉近了我与林先生和戈先生的距离。回北京后林先生送我一本《鲁迅事迹考》。我在福州的时候到戈先生房间去过一次。我说很喜欢孟十还翻译的《果戈理是怎样写作的》,鲁迅先生对这本书也很称赞,并说过“《果戈理怎样工作》我看过日译本,倘能译到中国来,对于文学研究者及作者,是大有益处的……”。但有的地方读不懂,可能译错了,想找原文查对,但一直没找到原文。戈先生说1935年他作为《大公报》记者随同梅兰芳访问苏联的时候买到过这本书,这本书是维列萨耶夫编《果戈理生平资料》的副产品,他回北京后找找看。回到北京后我去看他,一进屋便看见一本蓝皮的原文版《果戈理是怎样写作的》摆在桌上,我又惊又喜,多年寻找的书找到了。他漫不经心地说:“你拿回去看吧。”后来听戈夫人告诉我,他为了找这本书在书架上爬上爬下,找了半天。我听了既感Ji又不安。我回家后对原文看孟十还的译本,发现有不少误译。我并不苛求先行者,他们那时的翻译条件远不如我们现在。但我仍然决定重译,给读者一个看得懂的译本,完成鲁迅先生的遗愿。1980年我的译本在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这是我翻译的第一本书。我的译本应当说有一定影响,出版社印了四次,还有著名学者写信向我要书。一半成果应归功戈先生,没有他的原文我无法翻译。以后我同戈先生的交往多起来,有问题写信请教他。他总很快答复,字写得工整,但非常小。译完《果戈理是怎样写作的》我接着翻译《回忆果戈理》,把他同时在莫斯科买的《果戈理生平资料》借来参考。

    我曾陪同戈先生到保定和石家庄讲学。戈先生的口才与他的名气不成正比,讲演不能说很成功。首先是乡音重,其次是声音低,题目也偏了一点,下面说话的人不少。听众是来看他,而不是来“听”他的。他对我说“听见下面一片嗡嗡声。”他的夫人却收获不小,买了小米、红枣、花生等当地土产。戈先生后来迁居南京,我到南京的时候给他打过电话,但由于时间的关系没能去看他。戈夫人告我他已无法行走,出门要坐轮椅。他迁往南京之前,我去看他,他告诉我决定把藏书献给南京市图书馆。他的《果戈理生平资料》还在我手里,也应属于献书之列。但那天我不说,他也没提,但我知道他不会忘记。爱书的人岂能忘记珍贵的藏书。这本书就这样留在我手里。是他默许送给我,或者在送给我和献给图书馆之间犹豫,还是我赖着不还,现在已经说不清了。

    戈宝权先生是中俄文化交流的使者,介绍俄苏文学的先行者,并担任过中国驻苏联使馆的文化参赞,为两国文化交流作出过多方面的贡献。上世纪四十年代他在时代出版社工作,主编《苏联文学》杂志,还主编过《俄罗斯大戏剧家奥斯特罗夫斯基研究》和两本《高尔基研究年刊》,但我觉得他一生中最大的贡献是把普希金介绍到中国来。


    本文作者(左)在戈宝权(中)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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