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乙:父亲老舍的藏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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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乙:父亲老舍的藏画

齐白石《蛙声十里出山泉》
  “老舍先生爱画,爱看画,爱买画,爱收藏画,爱挂画,爱和画家交往,爱讲看画的心得,总之,是个‘画儿迷’。”老舍先生的儿子舒乙如是说。前段时间,一场画展,一场拍卖,众人真正见识了老舍的收藏,件件精品、样样难得。     4月24日上午,中国现代文学馆展厅里举行了一场特别的画展,“老舍、胡絜青珍藏字画捐赠展”。老舍的子女将父母珍藏了六十多年的一批极有艺术价值的中国美术代表作捐献给中国作家协会,保存在中国现代文学馆里。这批画作一共十三幅,其中八幅是齐白石的,三幅是傅抱石的,一幅是林风眠的,一幅是黄宾虹的,都是早已闻名天下的杰作。其中有齐白石的《蛙声十里出山泉》、傅抱石的《桐荫图》以及齐白石以苏曼殊的四句诗为主题创作的《手摘红樱拜美人》《红莲礼白莲》《芭蕉叶捲抱秋花》《几束寒梅带雪红》等精品。     紧接着在5月10日的嘉德春拍上,“老舍胡絜青藏画”专场上拍了16件作品,包括八张齐白石、四张黄宾虹、两张吴昌硕、一张傅抱石和一张于非闇,最终全部成交,成交额为1.676亿元。舒乙代表老舍的四位子女表示,所得资金将全部用于建立老舍文艺基金,赞助中国老舍研究会、北京市老舍文艺基金会、老舍文艺奖、北京老舍纪念馆、青岛骆驼祥子博物馆、重庆四世同堂博物馆以及正在筹建的济南老舍故居纪念馆等。     老舍对画的痴迷是出了名的,此前,不少文章中,或多或少看到过老舍收藏的小故事,零零碎碎,难以梳理。记者借此机会,与舒乙先生相约他家采访,专谈老舍先生藏画。     老舍收藏书画是种“幸福”     在一篇叫《恋》的短篇小说里,老舍这么写道:“在北平的琉璃厂,我们都常常可以看到两种人。第一种是规规矩矩,谨谨慎慎,与常人无异的。他们假若有一点异于常人的地方,就是他们喜欢收藏字画、铜器或图章什么的。这些人大致都有点学识。他们手中一有了余钱,便花费在使他们心中喜悦而又增加一些风雅的东西上;第二种人便不是这样了。他们收藏,可也贩卖。他们看着似乎风雅,可是心中却与商人没什么差别。他们的收藏差不多等于囤积。”     这前一种,算是他对自己的真实写照。老舍收藏画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舒乙回忆道,早在老舍去伦敦讲学的时候,就开始收一些小画片,包括带画的明信片。“那时他的工资很少,一年250英镑。在他提出请求之后,才涨到300英镑。虽然他生活很拮据,但还是买了很多画册、画报回来。1929年夏天,他在回国之前,到欧洲其他国家参观旅游了三个月,去了不少国家知名的博物馆、画廊和古迹,购买了一批画册和画片,包括伦勃朗、米开朗基罗等人的作品。后来,他经常拿出来翻看。可惜,抗战时,绝大部分丢在了济南,连同他的藏书,全军覆没。”     老舍曾一再说,在各种艺术中,他“很喜欢看画”,“特别喜爱图画”,“在穷苦中,偶尔能看到几幅好画,精神为之一振,比吃了一盘白斩鸡更有滋味!”他甚至把欣赏到好画称作是一种“幸福”。     从英国回来后,老舍到济南的齐鲁大学任教。1933年,老舍的好友许地山也已从英国归来,住在北京西城,离齐白石所住的跨车胡同很近,而且与之过往甚密。于是老舍写信请许地山代为向齐白石求画,按当时的润笔付酬。画好后邮到济南,打开一看,是一张《雏鸡图》,“《雏鸡图》白石老人画过不止一张,但这一张却不同寻常。画幅相当长,裱好之后矮一点的房子竟挂不下。画的右上角是一只鸡笼,笼盖刚刚打开,一群小绒鸡飞奔而出,跳满整个画面。笼内还剩一只,在打蔫,另一只则刚醒过来,张开小翅膀,飞着就出来了,唯恐落了后……”舒乙描述得活灵活现,“他如获至宝,精心托裱成长轴,只在家庭的重大节日才张挂几天。”     老舍到了武汉之后,和画家来往渐多,藏画也渐渐多了起来。最早出现在重庆阴暗小屋中的画有林风眠的山水,赵望云的乡间小景,徐悲鸿的雄鸡,还有沈尹默的书法。新中国成立后,老舍的藏画与日俱增。家里客厅的西墙是他挂画的主要阵地,虽然仅能并列四幅,但架不住他老换。在文艺界的朋友们之中,此墙获得了“老舍画墙”的美称。     老舍对自己的藏画不叫收藏,叫“积藏”。老舍说,他喜爱画,“可不是收藏”,原因有三:一是“不会鉴别古画的真假”;二是“没有购置名作的财力”;三是“不爱那纸败色退的老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老舍还收藏了大量京剧名伶所画的扇子,“这逐渐成为老舍的一个专项收藏,而且这个专项没有第二人。”舒乙介绍道,“他和这些演员非常熟。其中有几位是莫逆之交,包括梅兰芳、马连良、荀慧生等。他们经常在一起,下小馆喝喝酒。通过这种接触,他知道这些人都会画画。这些传统的京剧演员有一个特点,在他们学徒以及成名的过程中,都有很多大文人帮助他们,有的帮助写剧本,有的帮助排演。受这些大文人的熏陶,慢慢他们的文化都比较高,文人气质很浓。于是,老舍开始特意收集他们所画的扇子,多数能叫得出名字的名家、名角的都有。”     尽管老舍与名伶们关系密切,但他却不向他们求画,而是自己去收集。“费很大的劲儿去淘换,这是乐趣!然后,出其不意,向本人出示这些作品,看着他们惊讶的样子,老舍那份得意就甭提了。”舒乙回忆道。     经过十几年的辛勤收集,老舍收藏了163把名伶的扇子。其中有梅兰芳、王瑶卿、陈德霖、奚啸伯、裘盛戎、叶盛兰、侯喜瑞等,足够开一个名伶扇画展。舒乙说:“之所以有163这么准确的数字,不是他本人统计的,也不是家人统计的,是抄家的人统计的。1971年,老舍已去世五年,‘四人帮’决定‘鞭尸’,起因是那一年苏联翻译出版了老舍的小说《猫城记》,发行70万册,同时在特瓦尔多夫斯基主持的《新世纪》杂志上全文连载。苏联的评论说,老舍早就预见了‘文革’,《猫城记》里打老师,杀老师,烧书,都写了。”     “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苏联大捧老舍,“我们”当然得大批老舍。随之而来的是抄家,来的不是红卫兵,是政府的一大批专家。抄走的东西,有详细的清单。其中,专管抄古董、字画的专家看到了老舍收藏的扇子,一看都是京剧名伶的作品,说:“这不是艺术品!”这些专家不但走了眼,而且蔑视京剧演员。清点扇子时这样写的:“扇子一捆,163把。”以至于这些扇子最后全部流失,一把没剩。     舒乙说,老舍收藏的这些画作一大部分在两次浩劫中损失掉了,“一次是‘文革’,另一次在抗战爆发之后。老舍从济南到了武汉,而我们太小,和母亲留在济南。后随母亲回到北平的娘家躲避战事,很多图书、字画基本上都存在了齐鲁大学里。齐鲁大学后来成了日本军的兵营,这批书和字画的下落没人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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