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丹生前身后的两次画展

　　1980年10月上旬，我在上海文化出版社工作，被分派任《旅游天地》杂志编辑。初到编辑室，所坐双人写字台对座却空着，只见对面玻璃板上放着两方唐云画雪之刻的山水铜镇纸。

　　我指着空座问女同事阿秋：“这是哪位?”阿秋答：“这是蔡老头(蔡耕)的座位，他被派去北京办理赵丹的画展了。”

　　不数天，老蔡回来上班了，见对座的我连呼“幸会，幸会”。我见他身躯伟岸，却是一介书生。交谈以后，我知道他学养很深，底蕴宏富。谈兴正浓，一见如故。我最想了解的是他此次赴京公干的情况。蔡耕告诉我有关赵丹的事。

　　“赵丹祖籍山东，生在南通，后赴上海美专读书，学名赵凤翱，他专攻国画山水，黄宾虹、潘天寿都是他的老师。因此赵丹不但是电影表演艺术家，而且他晚年一有机会即作画写字，他以列名全国美协会员而高兴，他最大的愿望是举行一次个人画展。

　　在谈话中我又了解到下列情况：1980年10月上旬赵丹在北京病危，他是上海海墨画会会长富华挚友，艺术目标一致，两人都坐进牢房两次，根据赵丹的意愿，海墨画会就于10月9日在上海淮海公园举办了《赵丹画展》。当日的《解放日报》、《文汇报》，都载有这次“赵丹画展”的详细报道。有关领导知道蔡耕是赵丹的朋友，就指派老蔡携带载有《赵丹画展》报道的报纸赶紧乘当日(10月9日)中午的飞机赴北京急送赵丹的病榻前，当赵丹知道自己画展已开幕，终于欣慰地笑了。

　　1980年10月10日凌晨赵丹逝世!所有热爱赵丹艺术的人们无不哀恸不已。电影界、美术界的领导和在京的赵丹的朋友就积极筹备《赵丹绘画遗作展》，号召各省各单位朋友，凡收藏有赵丹作品的都借来展出。并要蔡耕去约请美术评论家王朝闻撰写展览会的前言。

　　蔡耕赶赴王家说明来意，先遭师母婉拒，说是王老师近日身体欠佳难以应命。蔡耕想此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王老师拒绝了，别人也不肯写了。因此要求见一下王朝闻。见了王老后，意外地谈得和谐融乐。王老告诉蔡耕，他到上海时，赵丹请他去红房子用餐，“进门后，发现进餐者停下餐具看着我，颇感奇怪。后来发觉不对，原来不是看我，是看赵丹的。”说了这些逸事，蔡耕意识到已经松动了，就讲了一句煽情的话：“王老师，这是赵丹最后一次的请求，是他的遗愿，写《前言》的事，希望您能答应。”王老颔首，事情就此成功。展览会开幕的那天，中国美术馆底层偌大的展厅，展品布置得满满当当的，凡是热爱赵丹艺术的人，都趋之若鹜。展厅里人头济济，门外一字长蛇，参观者从展品体验到赵丹在艺术实践道路上展现出的百折不回的雄健气魄，并为之深深感动，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展览。

　　说到这里，老蔡翻开那本赵丹所著的《地狱之门》一书，其中有首赵丹的自嘲诗：

　　大起大落有奇福，

　　两度囹圄发尚乌。

　　酸甜苦辣极变化，

　　地狱天堂索艺珠。

　　我想，他确是这样做了，无论上“天堂”，或者下“地狱”，求索“艺珠”，是矢志不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