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我的外婆

我的外婆，如果还在世，应该94岁了。9年前，外婆离开了我们。外婆走的那天，是西方的感恩节，老人家走得平静而安详，就那么睡着了一样。

我从小就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见过外公。外婆把我带到四岁我才上幼儿园，因此我和外婆有很深的感情。

初到幼儿园，还没有和小朋友们打成一片，一切对我而言都那么陌生。听着中午下班的汽笛，我就想爸妈、想外婆。有几次，我都跟阿姨说要去上厕所，然后上完厕所就偷偷想溜出幼儿园。好几次都在下楼的时候被别班的阿姨遇见提溜回了自己班。但那些对家的挂念使我仍旧 “贼心不死”，几番努力，还真成功了！没有遇见阿姨，守门的老太正在和别人聊天，我成功逃离。那时候我才4岁，一个人走在马路上，我记得回外婆家的路。

那时外婆还住平房。回到外婆家，外婆和舅舅们正在吃饭，见到我好不诧异！嗔怪我如此“胆大妄为”的同时，外婆赶紧问我吃饭没有，吃饱没有，又赶紧让舅舅骑着自行车去幼儿园禀报，以免阿姨担心。然后我就在外婆家度过愉快的下午，等着父母下班回来接我。这样的事发生过二三次。后来我逐渐和小朋友们交上了朋友，也就不再往家跑了。

外婆后来搬家住进了楼房。幼儿园放假了，等姐姐做完了作业，我们就会步行10来分钟，去外婆家里玩。外婆总是把她存的舅舅舅妈们送过去的花生、瓜子、雪枣、芝麻糖等这样那样的好吃的拿出来款待我们，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我工作之后。

小时候，帮外婆择菜是我最开心的事。其实小孩子就是觉得新鲜、好玩，但是外婆示范得认真，我也择得仔细，豆芽、空心菜、红苋菜、韭菜……择菜的那点技术，都是外婆教会的。记忆中还有外婆戴着老花镜，端着个小圆篾簸箕，一点点摘去豆芽根的样子。

上小学了，校门口总有小摊贩卖着纸一样薄的鸡蛋饼、泡酸藕，还有酸梅粉、转八坨糖、烤红薯，5分钱、1毛钱就可以买到。妈妈觉得这些零食不干净，且不主张孩子吃零食，所以是不给我零花钱的。可是毕竟是小孩子，看着同学买，也有忍不住嘴馋的时候，或者大家都想吃又没钱的时候，我就说，我找外婆。外婆家离校门口很近，我站在楼下大声喊：“奶奶———奶奶———”。

外婆住四层，听到我的喊声，外婆就从阳台探出头来，说：“真是你啊！”我就说：“奶奶，我想吃烤红薯，给我5分钱行不？”外婆说：“你妈妈会说我的呀。”但是还是拿个牙膏盒，装上5分钱硬币，从四层上扔下来。我欢欢喜喜地去买了烤红薯和同学一起边吃边回家。

后来，物价上涨了，外婆扔的钱从5分变成了1毛、2毛。但这种情况也不多，毕竟我是听话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大扫除时候班主任总喜欢安排我擦玻璃，可能因为我第一次完成了自己的扫地任务之后又主动帮其他同学擦玻璃且擦得特别亮堂，这之后擦玻璃的活就跟我结缘了。二年级时，我右手的无名指长倒刺破了点表皮，大扫除时没注意，被脏水感染，指头发炎肿大。妈妈一看，赶紧带我到外婆家，让外婆帮我处理。

外婆是厂医院退休的护士，年轻的时候技术好，摸血管摸得准，胖子都爱找外婆打针。外婆看看我的手指头，说已经化脓了，得把脓挤出来，不然厉害了指头都保不住。随机点了个酒精灯，拿出刀片在火上烤了烤，涂上碘酒，又在我指头上涂了碘酒，就准备动刀。我吓得躲到妈妈的身后。外婆和妈妈都劝我说，不疼，不用怕。最后执拗不过，只好把手伸过去让外婆处理，但我不敢看，把头扭到妈妈身后。说实话，真没什么疼的感觉，一会儿，外婆说好了，手指头已经被纱布简单包扎起来。我问妈妈，脓都挤出来了？妈妈说是。那我怎么不疼呢？出血了吗？妈妈说，出了一点点。过了一阵子，指甲都掉了。又过了一阵子，长出了新指甲。

四年级，我参加了学校的舞蹈队，老师要求我们买体操软底鞋。那个时候，买这种鞋子还不多见，需要跑到60、70公里外的市区或者是省会。妈妈又是个一贯节俭的人，就说让外婆给我做一双。我就跟外婆形容，那个鞋子是白色的，软软的，穿在脚上像袜子一样。

外婆那时候已经快70了，虽然没有见过，也按照我的描述给我做了一双。鞋底需要耐磨，外婆就从旧的人造革包包上剪下一块来，再包一层白布，还真的跟买的差不太多。

真正的体操软底鞋是麂皮的。外婆做的这个，我怕磨坏了，平时练功还是穿白球鞋，演出的时候才穿它。但这鞋子毕竟不是买的，所以被队友笑话的时候，我心底涌起一阵小小的自卑。

后来，爸爸去省会出差的时候，帮我买回来一双体操鞋。外婆做的那双就不知被遗忘在哪个角落了。外婆还会绣花，小时候我们家一些枕头套、被套都是外婆绣的。现在想想，我喜欢做手工的那点“心灵手巧”大约就是外婆的遗传吧。

上初中了，学习任务重起来，去外婆家的次数也逐渐少了。有一天晚饭后，外婆到我家来，让爸爸替她敷药，原来她把手崴了。

爸爸问怎么回事？原来外婆炖了排骨汤，惦记我这个小外孙女，就用砂锅装了一大碗，准备送来。可是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人一歪，差点跌倒，手撑着地，结果就把手腕崴了。

爸爸妈妈一个劲地埋怨，跟您说过好多次，下楼要小心，这是没摔着，要是真摔断了腿还不麻烦了？！再说，我们家也不是不炖汤，您炖了就留着自己喝，大晚上的跑过来送多不安全！被车撞了怎么办？

外婆就说，我一点心意撒！结果还都洒了，真是可惜拉！

上高中、上大学后，看望外婆的机会越来越少。每年放假回家，我去看望外婆，临走，外婆总是送到门口。外婆家住四楼，下楼不方便，我就不让外婆下楼送，但是总是要我说好多遍不用送了，进屋吧，外婆才进屋。有一年，我突然想，外婆年纪大了，说不定我哪次放假回来就是最后见她了，这样一想，心理就很悲凉。

我工作的第二年，外婆就走了。那几天天气很好，出殡恰逢周六。妈妈说，外婆选的日子也很好，子孙们都回来了，还不耽误子孙的工作。

外婆离开我们已经有9年了，我时常在梦里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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