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守艺——以乌镇为个案的民艺研究_027ART设计

设计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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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为这篇稿子只能在狭长的书桌抽屉里耗尽它最后的意义,而我本身也并未有过拿出来示人的打算,因为这充其量也就是穷酸文人海阔天空式的感慨而已,但我终于拿出来了。


    这是一篇三年前关于浙江乌镇的民艺考察报告,三年过去,当年的乌镇是否依旧,我不得而知,只是依稀的听到一些后来去过乌镇的朋友说,现在人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拥挤了。这引起了我的一阵阵担心,它不会成为第二个周庄?我设下了一个问号。对于周庄,这个号称江南第一水乡的小镇、名镇,我是有自己的理解的,我常和朋友形容我第一次在周庄的感受:一个由几条小溪分割而成的综合市场。为什么称小河为小溪,并非我没有它们的概念,实在是,即使在那杨柳青翠、柳影如波的河流中,也被来来往往、密密麻麻 “伪制”的旅游乌蓬船给分割成了无数条小溪。乌镇的石板路、枕河人家、寂寥而又悠长的雨巷,还有戴望舒那撑着油纸伞丁香一般惆怅的姑娘,最让我牵挂的是那一片应旅游需要应运而生的传统手工艺作坊区,在轰轰烈烈的现代化进程中,又有什么能足够它维持一种诗意的状态呢?不知道我的担心是否多余?三年前我就这样设想过。传统手工艺在以文化为招牌的旅游开发中,究竟应该占有什么样的地位?“文化旅游”的真实性到底是要本质上的真实,还是只需形式上的苟同?传统作坊区中那极富表演性的手工艺展示的是一种文化还是一种消费形式?如果是后者,那么所谓恢复传统手工艺的本质意义又何在?


1、在真实与虚伪的挣扎中消解自身


    1)、固有的真实


    其实对于手艺我是不陌生的,我在农村的亲戚就有从事类似的手艺活,小时候觉得甚是好玩,在我们好奇的眼睛里,它不仅是一种手工技术,更好像具有某种魔力似的,如一根竹子经过手艺人的摆弄,可以变成很多有趣的玩意,那时我最爱和我姥姥院子里那个能做漂亮提灯的老头玩了,每到晚上,尤其是在夏天的时候,望灯笼里放一盏煤油灯,拎着它挨家挨户的去串门,真是一种异常美好的回忆,那也是我为什么一到放暑假就跟父母闹着要去姥姥家的重要原因了,但那时我又如何懂得手艺的艰难呢,以至于在父母开玩笑的说,让我别念书,干脆去学这种做灯笼的手艺得了,我竟非常高兴的答应了。


    我调查的对象就是传统作坊区的一家竹编作坊,也是为旅游而开发的手工艺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作坊的主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我从来没有在旅游区有过这样善良、淳朴、友好的交流,以致在回京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保持着很好的联系,我们的交流也从她异常纯熟的手艺开始。一种非常传统、异常真实的技术深深的烙在我的记忆中,或许是从小就有过对手艺非常纯好的经历,因此在这技术的真实中,我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来在手艺人那异常纯粹又略显无奈的质朴。


    手艺,作为人的一种生存和生活的状态,其存在本身就被内在的赋予了一种固有的真实。比如,竹编的原料毛竹,生在山里,长在田间,竹料必须的浸泡也在天然的河流、沟渠中完成,而就文化意义而言,竹子作为“四君子”之一,其高风亮节的象征意义历来为文人墨客所推崇,其内在价值就是这种固有的真实性所赋予的一种内涵的传统价值。千百年来,手艺人取之于乡土,又用之于乡土的这门手艺,之所以经久不衰,正是归根于这种手艺本身所固有的真实性。


    生长在这种环境中的手艺人,逐渐地对竹子产生了感情,由喜欢到热爱,竹子成为赖以生存地物质保障和精神支柱。从庖丁解牛开始的对“技进乎道”的理解,使手艺人,尤其是技艺精湛的工匠,成为受人尊敬的“师父”。这既是传统社会赋予的行业规范,也是手艺人长久以来得以慰藉心灵的依托。随之而来的是他们借助手艺安身立命,且怡然自得。在这种强大的心里满足下,学艺的艰辛也就被无形的压缩了,手艺所固有的那种真实性便变得更加坚固。


    手艺的传统精神决不局限于他们对技艺的推崇,还包含着手艺本身对人的自我价值、对手、对手劳作的意义的肯定和充实,人靠着人本身,可以不依赖机器、不依赖能源,获得创造本原生活状态的生活的能力,这既是手艺本身对现代性的一种固有的反抗,也是在现代化大生产下处于麻痹状态的四肢和头脑得以松弛和恢复的强心剂,张爱玲在《公寓生活记趣》中说“厌倦了大都会的人们往往记挂着和平幽静的乡村。” 手艺人可以生活在乡下、劳动在乡下,但他们也一块在伴随着现代化的进程前进,因此,他们不可避免的要奔波于乡村和城镇,这是他们的手艺获得更大范围认可的必由之路,也是他们通过手艺改善生活的理想的方式。


    在如今的书店里,任何一本关于旅游的书上,都会重点介绍到乌镇,不仅因为它正联合其它江南名镇申请联合国文化遗产,更在于它独特的地理和文化位置。在中国经济异常发达的长江三角洲地带,乌镇承担了宫廷后花园的角色,乌镇的手艺人就是这花园里的园丁,某种程度上,他们与其培育的花一样具有了观看的价值。正是在这种看与被看的视觉关系中,乌镇手艺人通过奔波于乡土和城镇之间的方式,既因物质上的满足而惬意,又因精神上的舒展而诗化的生存,这也是生存当下这种“在场”的传统与现代的尴尬中的手艺人所固有的身份的真实性和传统性。


    中国的手艺人,内在的具有一种这样的特性,它不仅在于手艺本身的传统,更在于手艺人在完成传统工艺制作过程中所形成的真实而传统的观念,在现代性不断加速的进程里,这种真实性和传统性尤其值得思索。


    2)虚伪并表演着


    经济、政治的现代化,也包含着审美的现代化。两个月前在上海举办的双年展,引起了两个学政治的朋友一连串的发问,双年展是不是艺术展?双年展为谁服务?事实上,当整个社会都在经历一个从外观到内核都审美化的现实时,双年展是不是艺术展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它本身的真实性,所以相信艺术还是相信艺术家都不关键,重要的是能把握住艺术表演背后的真实,当利奥塔消解了当下的结构时,实际上一切事物便都罩上了一层面纱。


    乌镇的手工艺区在整个旅游构架中占据重要的位置,是专门为旅游开发而设立的。除去靠开发公司每月资助250元的织布作坊外,其它作坊(包括竹编)虽是自负盈亏的经营方式,但其经营项目、方式、品种、营业时间等都要受近十家管理机构的监督。他们在实行自己作为作坊主人权利时,还必须担负向游客讲解、允许游客尝试、配合游客拍照等“义务工作”。这种极其鲜明的表演性决定作坊区一定程度上虚伪的实质。作坊区的手艺人不能完全按照自身的意愿来发展,而必须受制于一定的外力,一方面,这其中包含着手艺人为生存的需要而自发选择的因素,另一方面,在乌镇高举旅游大旗的前提下,手艺人本意的歪曲和言不由衷的行为也同样不可忽视。


    手艺所带给人的悦心、悦目,从自然行为取向到强行赋予的操作,手艺悖离了它的初衷。而夹杂在理想和显示之间的这种虚伪性,是乌镇现代化进程中不可回避的内容。20世纪60年代,战后的日本经过恢复阶段,有了飞速的发展。同许多国家所出现的情况一样,它也出现了乡村人口大量涌向城市,城乡差别增大,传统观念产生了很大的变化等现象,在传统生活方式改变的同时,传统民艺也因工业产品的冲击和观念的变化而日益式微。虽然曾经因为旅游业的兴起,而出现了很多传统工艺形式的旅游产品,但它们的急功近利的粗制滥造,连日本人自己都觉得难为情。于是,出现了旨在提升原文化面貌,使传统文化进入现代生活的“造乡运动”。“造乡运动”不是“完全回归农村时代”,而是“从生长的地方寻求文化的根源”,思索如何面对未来,向“现有的高度物质文明、缺乏人性的生活环境挑战”。日本的“造乡运动”不搞推倒重来和大量投资的工程建设,而立足于在自身基础上,强化自身文化特色,一村借一品扬名,地域文化得以发扬保护,而不是营造旅游景点,相反旅游业是造乡派生出的成果。但是我们反观乌镇的现状,乌镇传统作坊区究竟哪些又是它本身的传统?竹雕、木雕、铜器、蓝印花布等作坊都没有乌镇的特色,换句说这些手艺不是乌镇本土的,不具有代表性。那么,以大杂烩形式拼凑的传统作坊区有没有参观的必要?以这种形式开发的旅游资源究竟会有多大的生存空间?文化旅游究竟应朝着什么方向发展?乌镇传统手工艺的个案研究使我们必须正视这样的现实:对传统文化的挖掘和保护决不能速成,更不能以文化之名,行经济之实。


2、让显现的东西尽情的显现


    法国著名文学家、哲学家萨特有句名言:“存在就是合理”。整合了真实性、传统性、虚伪性和表演性的手工艺为什么在乌镇这样的江南小镇中能够以它特有的状态生存下来,并逐渐形成一道独特的文化景观,自有其存在的合理性。


    首先,乌镇的发展方向被定位旅游城市,因此一切规划与建设都必然以旅游为出发点,以吸引游客为目的。乌镇本身的特点就在于它是水乡,具有江南典型的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致。在后工业社会的车轮将要碾过、丰裕社会逐渐形成且精神关怀急需的当下,回归传统,在文化中提升人的生活质量成为一个共识性追求,从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口号出发,将人们对文化消费的认同引向经济的腾飞,是乌镇决策者的共识。在这样极其混乱的背景下,处于混合状态中的手艺人的存在具有了特殊的合理性。


    其次,从手艺人自身来说,乡土社会虽然能够给他们提供生产、生活的基本条件,然而处于现代化包围中的农村手艺人,为自己能够生活更好,也为手艺能有更多人承认,他们自然选择了城市化的生活,而镇作为连接城市和乡村的桥梁,所具有的中间性和综合性使它更多地成为一些思想上更灵活的手艺人的立足之地。这里既有他们所向往的城里人的生活,又有他们所熟悉和了解的泥土气息。传统和现代生活对于镇上的手艺人来所,既可望又可及。而小镇的兼容性又使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条件来对二者作一比较,从而更加从容而自足地生活下去。小镇人的生存状态代表着发展中国家的普遍心理,这种松弛的伸缩性决定了它的发展空间的广阔。因此,这个阶段也是人类进入信息化社会和理想世界所必须经过的,手艺人的价值取向和行为取向,构成了其“镇化”存在的人为环境。


    第三,游客的需要成为手艺人以此种方式存在得以实现的决定性条件。游人来乌镇游玩,主要基于其悠久的文化传统和水乡的丰韵。但是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致成为有明显不能成为有特色的旅游资源,也显得异常单薄,此时文化传统的后盾便显得十分必要。乌镇开发者开辟的传统作坊区、传统民居区、传统文化区、传统餐饮区、传统商铺区正是基于对传统文化的认同而进行的一种有目的性的旅游开发。说到底,传统手艺作坊是文化旅游这盘棋中不可缺少的一枚棋子。
    综上所述,经济发展、游客的精神性追求和手艺人自身生存的需要合力构成了乌镇手艺人生存生活状态的合理性。而乌镇作为具有悠久历史和建设中的城镇,对它的开发策略和手艺人的生存状况的考察值得我们在传统与现代的更迭之中去思考如何在经济消费和文化消费之间寻找更合理的切入点,建立一种符合中国经济社会和乡土中国的民艺观。


    翻出昨日的稿子,并重新整理过去的思路,让我想起一位朋友对南方和北方园林的一段聊天式的描述,“苏州园林搁在苏州,就好比望青菜汤里加了一片最美的青菜叶,一切恰到好处,如果把苏州园林挪到北京,就有点在腌菜汤里加一片青菜叶的意思。”朋友去过很多地方,中国的、外国的,知名的、不知名的,因此我甚是赞赏他的这种带有深刻体会的惟妙惟肖的比喻,其实我的这种感受也是有的,就好像我对这片作坊区的一种复杂的感情。在回京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在这一刻,我是有一种难以言说之情的。我似乎在期待一种结果,尽管在一种现代性的进程中,它可能没有方向、没有答案、没有确定的位置。但对于乌镇手艺、手艺人与乌镇的关系,我是希望它能维持在苏州园林和苏州的这样一种结构体系中。


    写到这我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法国启蒙时期哲学家卢梭在《爱弥儿》中谈到,工艺的功用最大,它通过手、脑合力工作,使人的身心得到发展,它是人类职业中最古老最直接最神圣的教育方法之一。然而这种思想还远远没有为全社会接受。因此,从这个角度看,民艺之路首先取决于全社会对它的正确认识。
    我们应该把民艺看成是一个系统工程,它不仅是学术的也是生活的;不仅是经济的也是文化的;不仅是乡村的也是城市的;不仅是过去的也是未来的。因此,既然存在就是合理,不妨让让显现的东西就尽情的显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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