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自古便是雅事。午睡后的时光,沏一壶清茶,捧一卷诗书,沐浴在温润的阳光下,一页一页细细翻来,兴致所至,提笔写几句诗,填几阙词,从书中悟得几番尘世,看透几世光景,人生得意莫过如此。或是夏日的夜晚,繁星满天,趁着渗漏出窗外的烛光,看一眼手里的书,聚精会神也好,昏昏欲睡亦无妨,人生难得这满院的清欢。如果再能邀上三五好友“把书”夜话桑麻,人生更是惬意无此了。
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遇到一本好书,就像是结识了一个好友,她带给你从未有过的喜悦欢欣。通过她,你看到了西北大漠如雪,看到了江南斜风细雨,看到了春日繁花灿烂,看到了秋尽百花凋残。春夏秋冬,世间万物,凡此书中种种,只要你用心了,都可以领略到。这就是读书能够给人带来的最大的益处。不必想它能给你什么物质的帮助,书给你的永远都是属于精神,属于内心的一方净土。
既然读书,就得讲一定的方法。古人云,“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我们已经习惯了老祖宗对我们读书的规约:必须得勤奋,必须得苦学。其实不然,读书应该是一种享受,享受内心与书上内容的合二为一,所以读书不一定得苦读,兴趣所至,读书也就有了意味。沉迷了,或喜,或嗔,或对月长叹,或愤而置案。这才是读书入了神之后,才能有的体会,才能有的感悟。语堂先生是最看不上“头悬梁,锥刺股”的,我亦如此。人生短暂,须得尽欢,读书也同此理。夜半苦读,想必是进士举子,书也无非是四书五经,如若感兴趣也就罢了,倘若不合自己的脾胃,真是味同嚼蜡,苦涩不堪。就算真的倒背如流,就算哪天真的状元及第,跟没有读书也没有什么差别。所以,读书最要紧的便是对所读的书感兴趣。
语堂先生说,世上并无一个人所必读的书,因为我们的智力兴趣是如同树木一般的生长,如同河水一般的流向前去,只要有汁液,树木必会生长;只要泉源不涸,河水必会长流。当流水碰到石壁时,它自会转弯;当它流到一片可爱的低谷时,它必会暂时停在那里;当它流到一个深的山池时,它必然会觉得满足,而就停在那里;当它流过急湍时,它必会迅速前行。如此,它无需用力,也无需预定目标,自能必然有一天流到海中。
语堂先生认为读书无需设定目标,越设定目标,可能结果往往会偏离了这个目标,所以不必为着“读书”而读书。读自己感兴趣的书,读得久了,也就有了自己的“一家之言”,或许此后也有人有你这般的情感,遇到了你的书,便觉得如遇知音,爱不释手。所以,思来想去便觉得中国古代的科举制度,真的是害了一群文人。他们苦读书,却又真正不会读书,悲哀之事莫过于此了。所以读书还是不为着功名,不为着“读书”,这便是最好的了。
读书,不仅要感兴趣,还要分“时期”。一部书,在不同时期读,对书的感悟也是不同的。孔子说,五十而读《易》。金圣叹说,“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等到一定时期,再品尝书的个中滋味,也就更能看到作者的拳拳心意了。我是最爱读《红楼梦》的,年少初读时,只觉得黛玉哭哭啼啼,宝玉疯疯癫癫,宝钗行事圆滑,王熙凤泼辣狠毒。可是等到再大一点读的时候,心内凄凄惨惨,看尽大观园众芳散尽,才明白了鲁迅先生的那句话,“悲凉之雾,遍被华林”,也明白了人生短暂,悲喜无常,纵使能得一时之好,也免不了将来惨淡收场。
语堂先生在《读书的艺术》中说到了真正的读书艺术,那就是随手拿过一本书,想读时,便读一下子。读书不必刻意,不必被动,想读了就净心去读,不想读了,就放在一旁。读书也无需规规矩矩坐在案桌旁,可坐,可躺,可卧,可侧,可以温一杯热酒,将书中的内容和酒下咽;可以对着夕阳,满目红霞,大声吟诵;可以踱步河边,凉风徐徐,正是读书好时节。一切都很随意,都很自然,喜欢了看一下,不喜欢此书了,就换一本再读。没有人声喧嚣,没有车水马龙,内心一片宁静祥和。夜来把所爱之书放于枕下,想着书香能够时时入梦,便不负人生这般美好光景。
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不必拘于读书,却又得了读书的最好境界。
文:王丽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