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个小乡村,要进入村子必须渡过一条河。这条河说长不长,说宽不宽,但是,想直接趟过去是不可能的,摆渡船是必须要有的。
有个老头常年在那里为大家摆渡,也不收钱。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到底多少岁,在我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里了。
听说,他姓周,也有人说他姓何,村子里没有人能确切地说出他的名字。他满脸的皱纹,黑黢黢的,每次摆渡都一副严肃脸,用现在的形容词就是不怒自威。小时候我出门赶集总是蹲在船角,生怕他看见我盯着我,所以也从未开口询问他的名字。至于称呼,我和大家一样,直接叫他蓑笠翁——因为他一年四季都穿着一套破蓑笠。
听说他有子女,一儿一女,正好凑一个好字。儿子是镇上的公务员,女儿早就退休在家里照顾小孙女。不清楚为什么他跑来当个摆渡的。蓑笠翁每个月有政府给予的补贴款400元,能不能维持他的生计尚不可知。不过,他儿女那么成功,应该会稍微贴补贴补这个只有破蓑衣的父亲吧,毕竟没听过蓑笠翁管大家借钱的事。
听说有天大清早有好多穿着军装的人来到村子里看蓑笠翁。一个糟老头子有啥好看的,据说那些人对他还挺恭敬。这虽然是一件不起眼的事,但当年在小村子里是一件轰动的事——蓑笠翁在那个月成为了村口槐树下“联络点”的最热话题。
听说蓑笠翁不是本地人,好像是几十年前从很远的地方搬过来的,说着蹩脚的当地土话。很遗憾,由于间隔时间太久加上他不总说话,大家已经记不清具体是哪种口音,不过字正腔圆的,听起来倒像是大城市的。不知道为啥会来到这么个小村子,有上年纪的老人在背地里偷偷说他是犯了错误被流放到这里的。
听说,哦,这不是听说。蓑笠翁总会不经意间哼起一段小调,没有歌词。对于这段小调,我是十分熟悉的。我不敢和他说话,只能默默听着,久而久之,也就混个耳熟,不过从我15岁离开村子去念书后,也就没有听过了。
五年前回家探亲,我坐着发动机船渡河。既然换了新船,那么蓑笠翁去了哪里?
问了问船的主人。原来早在前年就已经换成了电动船,这是个新物件,需要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来操作。至于蓑笠翁?哦!大概是被子女接到城里享福了吧。
说起这件事,船主语气里带了一丝艳羡,“这回他可享福咯,不像我,还得在这呆着,一个月500块,够谁活的……”
在我离家十多年后,乡亲们依旧认为进城是特别好的归宿。感慨一下蓑笠翁以后不用再这么辛苦后,这个话题也就顺势带过。
从老家回来之后,忙碌的工作、家庭的负担,我也就忘记了这个人。“爸爸,陪我看电视嘛!”被儿子缠着的我只好放下报表坐在沙发上陪他看电视。
“下面请大家欣赏抗战时期东北民间小调——国耻纪念歌。”紧握枪刀向前猛进同志齐踊跃/歼灭日匪今田全队我队战斗好/摩天高岭一场大战惊碎敌人胆/盔甲枪弹胜利无算齐奏凯歌还……
像唱针碰触唱盘的瞬间,熟悉的曲调在脑海里缓缓流淌。这么多年过去,他应该已经过世了吧。
儿时的记忆一点点泛上来,生出的好奇却突然扑灭下去。他从东北来到这个南方小村落的经过,村子里没人清楚。
他为什么会舍弃了大家眼里羡慕的生活,跑来摆渡的原因也不知道要问谁去了。
蓑笠翁就像一个谜,来的神神秘秘,走的模模糊糊,犹如蒲公英,从空中飞来,轻飘飘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吹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听说,蓑笠翁是自己申请守护这条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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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丁美丹
主播 |王晨坤
剪辑 |李苏宁
编辑 | 宁旭冰温家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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