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咸宁到云南，唯别离是最难书写的章节 | 战“疫”日记（五）

从咸宁到云南，

唯别离是最难书写的章节

2020年3月21日，是这个庚子年的春分时节，昼夜等长。记得小学语文课文中说，今天过后日子就越来越长了。

天出奇地闷热，楼道里开始返潮，没有风，大朵的乌云在向上滚着，淦河的水位涨了，但下游的橡胶坝没有打开，河面很安静，镜子一样倒映着岸上的一切。桥下有人戴着口罩垂钓，他把钓钩远远地抛进水里，钓竿、渔线自然下垂，很像河堤上的垂柳。柳条已经十分柔软甚至发出叶来，柳树旁边的桃花正盛，而湖北早樱已经过了花期，一周前，云南医疗队的亲人们曾在早樱花下拍照留念。

湖北咸宁的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已经“清零”三天了，全市降为“低风险地区”，各交通管制卡点逐步清撤，居民可以外出，公共交通也开始陆续恢复，但街上行人依然不多，临街商铺也鲜有开门营业的。我走在完全被樟树遮盖的滨河东路上，沿街净是关闭的卷帘门，但门上的滚动电子显示屏都已经打开，有业主正踩在梯子上调试。这条不宽的街道往常是十分热闹的，酒馆饭店林立，路旁还有大量的住宅，夏夜里人声鼎沸，满街都是小龙虾热辣的味道。而今，每个居民区的入口都还蹲着一顶蓝色的写着“民政救灾”的帐篷，商铺的卷帘门已经封闭了60天。

但街上的花店都开门了，且无比忙碌，门口堆着存放了一冬的货品。店主分拣挑出最美的鲜花，擦拭洒水，搭配着包装纸和丝带，颜色换了几种才系上，还有同行跑来观摩说：“诶，你们这个好，有点向日葵好。”说完又跑回去。打印店也开门了，场面更热闹一些，人人拿着红色的布标，甚至还有人排队。王记热干面馆的显示屏修好了，我看见LED屏上开始滚动“感恩云南，欢送云南医疗队” 的字样。

太阳完全被云遮起来了，只给乌云勾了一层金边，潮湿的带有青草味道的热风从远处吹来。我惊异地闻到居然还有桂花香，隔着口罩都感受到香气若隐若显。

“妈，桂花吗？”

“嗯，月月桂，咱们这儿一年四季都有桂花开。你那些姐姐们能出来吗，邀请人家出来走走啊，这么香。”

“算了，估计收拾东西呢，明天要走了。”

傍晚，沿路的布标已经挂满“新时代最可爱的人”“山河无恙，岁月长安，天下咸宁，谢谢你们”“我们知道你为了谁，致敬英雄”“欢迎云南亲人常回家看看”“谢谢你为湖北拼过命”……行人大都会驻足并说着话，这座城市正在“密谋”着什么，就像天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21日晚，惊雷滚滚，暴雨瓢泼。晚9点，人人的手机都被这样的信息充斥着，“明早7点10分，云南省援鄂医疗队撤离，居民可以前往人民广场至高速路口送一程。”社区微信群、父母工作单位的微信群消息应接不暇，“老天保佑，明早雨停！”“早点睡，明天要早起。”

22日清晨6点，天公作美，雨停了。6点45分，我来到家门口的人民广场，着实受到了震撼。我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就像咸宁特产的竹笋在雷雨夜迅疾地冒出，市民像潮水一样涌满了云南医疗队撤离时经过的街道，孩子、老人、穿制服的、带锣鼓的，带着鲜花、红旗、布标、写着大字的纸牌……我自认为是见过大场面的，但这样的汪洋大海真的让我良久没有说出话来，无法形容，那是真正的澎湃的汪洋大海。

早8时，警车和医护队员乘坐的大巴车驶来，夹道的声浪也像钱塘潮一样地隆隆而来。我看到我认识的姐姐们，在车窗里拼命地招手，有的边抹眼泪边敬礼，她们下车参加欢送仪式，从人群里接过鲜花和彩旗，一个咸宁的老婆婆走出来拉着昆明医科大学第三附属医院护士赵秋燕的手不停地说“谢谢你们啊，谢谢啊！”于是，这个活泼的姐姐抱着花束哭到不能自己。她们发现我，跑过来挨个和我拥抱，抱完又挨个抱了一遍，带着哭腔说“云南见！”广场大屏幕上在播放昆明医科大学第三附属医院赵力医生作词的歌曲，被姐姐们笑言“和我长得相像”的沫安杰姐姐参与了录制，普米族护士和东美在人群里高声地叫我的名字，我向她奋力挥手，她们就是和我跳过锅庄的人。

我的出生地咸宁是1998年长江特大洪水重灾区，一直生活在湖北的表姐告诉我，98年外婆牵着姐姐，抱着我，就是在这样的人群里欢送恩人解放军。

22年后的这一刻，我站在人群中，看着车队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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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 | 刘畅

排版 | 林晶

编辑 | 张薇 吴炳昕

实习编辑 | 纳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