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龙口》(节选)
文:张炜
朗诵:雅坤
我出生在山东龙口,整个童年时代,就在龙口海边的林子里度过。我小时候的龙口,和今天的龙口似乎不是同一个地方了。儿时熟悉的乡亲,大部分都不在了,和我同龄的小孩子,长大后都到外面闯世界。几经变迁,物不是,人亦非。
农村空了,把农村扒掉,集中起来盖楼。中国文化生生不息的根基就在乡村,保存传统的愿望最强烈也在乡村,现在村子没有了,人都到外面去住。我回到龙口最伤感的是,农村正在远去,人们离开了,不再养猫、狗,也不再养猪和牛羊,连田野的秸秆还要储藏起来。各种农具,多少年不用的东西,包括老一辈人用的纺织机,都堆放在仓库里。这些留下来的东西当然不算文物,却是触手可及的文化。为什么好多人到了城里能安心地住在高楼上,因为他偶尔会想起,老家还有一个房子,那是留存记忆的地方。老家的房子如果没了,城里头那个人也会没了底气,没了根。
龙口人祖祖辈辈还在做的一件事,就是命名。我们对方言都怀有深切的感情,一个东西在本地叫这个名字,在外地就不叫这个。命名的方式,就是文化生长的方式。
比如向日葵,在龙口叫“转莲”,因为向日葵像莲花一样,又能随着太阳转动。我们吃向日葵瓜子,说吃了“转莲子”,很美。
龙口人说某个东西颜色很白,发音是“敲白”。一件东西好不好,龙口人会问你:“奚好?”这都是古汉语的说法,在龙口至今保留下来。更典型的是,你如果问一个龙口人,能不能做某件事,他会回答“能矣”。
这样的语言让我心醉神迷。命名的规则还体现在地名上,铺开龙口的地图,你会看到每个地名都有故事。有个地方叫“撇羊”,几乎可以肯定,当年有过一只羊被忘在那儿了,被撇下了,所以叫“撇羊”。还有“灯影”、“妙果”,这些名字慢慢都会消失。村子搬走了,盖上了楼,原来那个地方也许还叫“妙果”,不久也会换上更现代化的名字。或者名字留下来,原来的村民搬去新的地方,他们还会说自己是“妙果人”吗?
这是精神上的痛苦,你可以说物质丰富了,但是人们更加寂寞。那么物质上他们没有痛苦吗?土地被占了,空气和水都遭到了污染,现在去哪里找几条干净的河流?他们的电视和冰箱来得并不容易,几乎是用健康作为代价换来的。
所以我还是会想念那些行走的日子,想念茂密的丛林。我也许不在高原,我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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